玉林城东青瑜街,本来就是平日里最为热闹的市坊歌台,今日祭典大事,这里更是人来人往,叫卖的、卖艺的、唱曲的、吃饭的。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兰冥自小就喜欢偷溜到集市上去,各个小摊都转一圈,这个习惯到了玉林城也完全没改,听不完的市井吆喝,看不完的稀奇古怪,吸引着兰冥东跑西跑,手里拿着刚从街口唐师傅货郎担上卖的糖葫芦,又去看东边的老人画糖画。倒是泠鹃完全提不起兴致,一方面满脑子都是元灵武斗日期将近,自己哪哪都不行上台也是挨揍;另一方面,兰冥活脱脱一只撒了手的兔子,一个不留神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能时时紧跟着以免被落下。
“泠鹃泠鹃,你看那边的首饰!”兰冥又一溜烟跑向了那边围着人群的摊子,泠鹃叹了口气,只能强打精神又跟着兰冥挤进人堆里。
“这个帽子好漂亮,多少钱啊?”刚挤进人群,兰冥就一眼看中了一顶大红色的冠帽,彩绘鎏金雕作凤凰之形,老板娘看了看那冠帽,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问价钱的少女,差点没扑哧一声乐出来。
“妹妹,玉林律法女子二十成婚,你年纪还没到吧。”
旁边几个看首饰的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跟着搭腔:“就是啊,看着才十五六的样子。”
“什么二十什么成婚,你们在说什么?我就问个价钱啊。”兰冥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朝自己看了过来,但是也没明白为什么。
“妹妹,这个是凤冠,结婚的时候新娘子戴的,你的相公在哪呢?”听到这话,兰冥的小脸唰地一红,摊前的女子们也起哄起来。
“怎......怎么了?不结婚就不能提前先买上吗?我......我自己戴着好看不行吗?”这话更是逗得周围的女子乐不可支,泠鹃赶紧拽着兰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这样下去她不觉得丢人自己都要找个地缝钻起来了。
就这样两个女孩在集市里转了很久,不觉间日薄西山,附近的灯也点了起来,饭馆酒楼热闹了起来,挂起了六角的灯笼,饭菜的香味飘满了整条青瑜街。
泠鹃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追着兰冥跑了一路,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兰冥也似乎终于是玩累了,也想起晚饭的事情来。
“饿了吗?这附近的话,跟我来。”兰冥想起来就在这条街的尽头有一家不错的饭馆,离开集市再多走几步就能看见。
于是,沙子客栈门口,又多了两个饥肠辘辘的食客。
“是你?炎瞳小哥的朋友?”门口招待客人的沙灵和兰冥面面相觑,随后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兰冥,搞得我没名字一样。”兰冥说着便走进客栈里,饭菜的香气勾得她咽了口口水。
“那个人是,上届元灵大赛的魁首吗?”泠鹃依稀记得沙灵的脸,小声向兰冥确认。
“对啊,这客栈就是他们家开的,我来过一次......等会儿,那俩人咋也这么眼熟?”兰冥的眼神在屋内转了一周,最后和靠窗边坐着的龙絮对上,还有她对面坐着的血影。
“呦,没想到在这能看见你们,一起吗?”龙絮招呼两人过来,兰冥想都没想拽着泠鹃走了过去,随后一屁股坐在龙絮身边,只留下泠鹃和血影旁边空着的位置。
泠鹃看了看血影,然后推了推兰冥,示意她跟自己换个位置,可是兰冥却毫不识趣地一动不动,反而冲她挤了挤眼,龙絮也向自己递眼色,只有自己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就这么怕我吗?我又不会吃了你。”血影把头转过来,看着泠鹃,开玩笑似的笑了笑,“不过也说不准......”
“没......我没有这个意思。”泠鹃立刻把眼神移开,努力挪了挪自己的腿坐在长椅的最边缘。
“哟,你们也在这里啊。我刚跟沙掌柜招呼过,那一会儿再去多加两个菜,”炎瞳拿着一把铜茶壶走过来放在方桌中间。
“炎瞳带我们来的,他说这里的乳炊羊味道玉林城一绝。”龙絮对兰冥说着她们一路的经历。
本来龙絮一直跟着叶晗城主和瑶碧副官充当护卫,陪着二位玉林城首脑绕着整个玉林城巡视了一圈,直到中午二位回玉堂殿准备祭典才离开,又觉得无事可做,便跑去城北玉林训练场,独自习练起师父传授的刀法,随后遇到了也来训练场找人的炎瞳,两人切磋了一番,棋逢对手,打得也十分尽兴,于是炎瞳提议来这里吃饭,到晚再去玉林广场看祭典大会,龙絮一向爽快,一口应下来,随后在城东又偶遇在集市上独自溜达的血影,就一同叫上到这里来吃饭。
“本来我算准了游行队伍解散时间去城北找兰冥的,结果她早就溜了,传心之术也一直没动静。”炎瞳拍了下兰冥,后者冲他吐了吐舌头。
“你指望在城北那种地方看见她,那你确实还不是很熟悉兰冥。”龙絮把杯子里的茶饮尽,闻言,大家又笑了一阵。
“那......我去搬把椅子?”炎瞳看没有自己的位置,转身要走。一旁坐立不安的泠鹃蹭的一下弹了起来。
“你坐,我......我去搬。”说完,她小步跑远,也没问闲置的椅子在哪里。
“这......”炎瞳没反应过来,盯着跑远的泠鹃愣神,还是血影先开了口,“坐吧,她就这样。”
安置妥善,随后,一位青衣女子端上两个圆瓷碟,其中一盘盛着裹上网油炸得酥脆的鸭肉,摆成莲花之形,名唤“莲花鸭签”;另一盘中,玉色的麻腐夹着金色的鸡皮,金玉相叠,又加一勺麻酱淋在上面,名叫“麻腐鸡皮”。没多久,又端上一盘切得厚薄均匀,码得整整齐齐的雪梨;一盘片好的烤羊头肉。还有几碗羊杂汤面,不过按兰冥的说法,这碗里有抻得粗细均匀的面做棋盘,深色的羊杂和浅色的羊油做棋子,应该叫“玉棋盘”才好听。端菜的青衣女子表示自己不懂这些,但也同意,欢笑间,也许明日沙子客栈的菜谱上就多了一道招牌。
几个少年边吃着,一边讨论着马上开始的祭典大会,讨论着之后的元灵大赛,泠鹃没心思接话,看着伙伴们一个个胸有成竹,自己却越发没底,明明无数次在心里告诉自己,其实输赢根本没关系,输了一场,又不会天崩地裂什么的。
就这样瞎想着,沙掌柜亲自端来一个砂锅,顶盖掀开,鲜味扑面而来,锅中羊汤已经炖成乳白色,奶汤之上,挂满羊肉的筒骨浮出一部分,犹如乱峰,好似山峦。再撒上一把小葱,给山水添上一抹绿色,这道乳炊羊,就是沙子客栈的招牌。
香味吸引了泠鹃,顿觉口中生津,满心的烦躁也消退了大半,拿起筷子从汤中夹了一点羊肉,羊肉已经炖得十分软糯,入口即化,和着汤汁的鲜香,回味悠长。她于是又从露出汤面的骨架上撕下一点羊肉,在汤里点了一下,入口即化的鲜甜让她感到愉悦。
锅中的羊肉很快就被一扫而光,吃饱喝足的几人一刻没停地赶到了玉林广场,此时的广场上搭好了祭典的高台,高台下,玉林士兵和百姓混杂在一起,齐刷刷盯着台上整备齐全的祭典人员。
在人群中,眼尖的龙絮很快发现了站在远处的冰然,向她招手,冰然只是转头看着向自己跑过来的几人,没有任何反应。
“你们,好慢啊。”冰然侧身走了几步让第一个冲过来的兰冥扑了个空,差点撞到身后的路人。
“还不是一整天都见不着你的影子,连一块吃饭的面子都不给。”
与此同时的祭台上,站在最高处的叶晗眼见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又环视了一圈在台下两侧坐定的各位城主和玉堂殿官员,最后目光落在站在身侧的瑶碧身上,正好与瑶碧看向自己的目光重合,他点了点头,示意瑶碧祭典该开始了。
“瑶碧,祭典各类事项置办是否停妥?”
瑶碧左前一步,正身行礼回答:“城主,祭典之上,钟鼓牺牲齐备,人员均已就位,只待城主下令。”
叶晗右手高举,微风拂过台下众人,把叶晗的声音也带向台下喧闹的玉林城民众,一时间,整个玉林广场鸦雀无声。
“四方宾朋齐聚,享祭之物齐备,值此时日,正合良辰,祭典开幕!”
一声令下,号角齐奏,钟鼓和鸣。玉林军神火营催动术法,焰火直冲云端染红大半边天,男女侍从身着青衣,抬上一张长桌,上摆青铜尊五十九盏,另有侍从手执玉壶一一倒满今年新酿。叶晗见一切置办完毕,挥手令钟鼓暂止,举起中间的一盏新酒,向台下致辞:
“玉族自玉林尊主开创以来,已有五十九年,历任大城主对外克定贼乱,平复边疆,使北方冥族各部束手不敢南进,西方魂族诸部纷纷依附;对内修养生息,水利农桑诸事顺利,玉族各地民众安乐太平。玉族之盛世,实赖先代城主庇佑,及诸位鼎力之功!”
声音未止,台下掌声雷动,欢呼声震云霄,叶晗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玉族人时刻以玉为图腾,开疆定鼎五十九载,礼贤下士,友善和睦,恩泽一方之仁者有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折不弯之义者有之;谋定玉族之稳固,策保四方生民无忧,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智者有之;克平西北之敌乱,力战守玉族疆土,陷阵先登,浴血沙场之勇者有之;清明澄澈,秋毫无犯,使玉族之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清朗太平之絜者有之。我等应时刻牢记玉林大尊主遗训,守此五德,实为人生之义。”
“今日时值元灵祭典,兼玉林城之诞辰,身为城主,我当以身作则,捍卫“玉”之荣光,以此五十九盏新酒享祭天地,与诸位共勉!”
在欢呼中,一旁的瑶碧掐诀,瞳色由黑转蓝,酒尊中的新酒凭空浮起,汇成一个巨大的水团,叶晗右手横挥,一道气流冲散酒团,如雨雾般飘向台下的人。 台下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还有人拿出备好的杯子去接降下的酒浆。
“由我宣布,元灵祭典,正式开幕!”
一时间,锣鼓喧天,唢呐声大作。往来的玉林军卫兵撤去长桌和酒樽,换上一张精雕细琢的四方案桌,上摆一尊白玉塑像,塑像前立一灵牌,上书“天地洪荒之祖”。左边摆列一尊翡翠塑像,灵牌上书“玉族大尊主玉林”。右边摆列一尊五色水晶塑像,灵牌上书“第二任大城主瑶晦”。台下各城主及玉堂殿官员纷纷离座,和从台上下来的叶晗两人一同面对三座尊像行礼致敬,台下的民众也随之安静下来,或注目行礼,或双手紧扣胸前,闭目祈福。
“请史官上前,宣读《玉林史诗》”
一位头戴高帽的官员起身,向各位城主施礼,接下玉林军亲卫奉上的牛皮本,庄重地抚摩包浆的封皮,起身走上高台,向着三座尊像三叩九拜,跪在桌前,翻开这部《玉林史诗》,将玉族的历史与现在一一讲述给先祖和台下的民众:
彼时天地,混沌难分。
时空冗杂,山河无神。
历数千年,精魂现身。
力分混沌,斯有诸人。
彼时天地,人神共存。
共诛凶兽,力敌魔魂。
历数千年,修罗降世。
诸神晦暗,世人蒙尘。
彼时天地,五灵化成。
摄法自然,与魔抗衡。
历数诸年,修罗授首。
遂此天下,五灵分守。
彼路之东,有灵苍龙。
立木万顷,据地称雄。
彼路之南,有灵朱雀。
定土安民,诸魔退却。
彼路之西,有灵白虎。
锻兵造物,恩泽后土。
彼路之北,有灵玄龟。
编修律令,严刑可畏。
彼路之中,有兽麒麟。
授人农桑,形存至今。
遂此天地,四方安宁。
五灵定鼎,授政于民。
历数诸年,黑甲祸兴。
自号为影,残害生灵。
八方山野,魂骸遍布。
四海宇内,傀儡横行。
万姓倒悬,人皆苦楚。
翘首以望,以待救赎。
玉林作此,古今依录。
若有后事,续书告吾。
史官宣读至此,将那本牛皮本郑重地摆放在案桌上,面对三座灵牌再一次叩拜行礼,接下玉林军亲卫递上的绢纸,将上面的内容继续宣读,此前的内容是玉林亲笔所述,而现在所读的,正是玉族五十九载后的今天:
彼时天地,晦明难分。
玉林奔走,会冥与魂。
三族合力,以正天地。
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历数诸年,黑甲难克。
山峦破碎,血流成河。
三王聚首,会盟玄朔。
正迎侧袭,影卒终破。
三王定鼎,术封敌魁。
遂此天下,秩序重回。
彼路之南,玉林城建。
城主分治,政令清廉。
玉族诸地,建城十三。
休养生息,一方清闲。
瑶晦继志,疆域扩延。
征寇讨逆,平定东南。
影族余孽,望风而窜。
历时诸年,复起兵乱。
战火灾变,发于北端。
兰罡摄政,七星专权。
尽起兵戈,侵我国邦。
瑶晦身殉,以平国难。
血战三载,划界玉山。
战火终歇,传位叶晗。
待振玉族,再续新篇。
“玉族万民向祖宗敬礼!”史官读完绢纸上的史诗,面对灵牌再次叩首,诸位城主起身上台,依次拜过灵位,叶晗最后上台,拜过灵位后,转回身来面对着台下的各位城主和民众宣布:
“明日正午,元灵大赛在此高台正式举行。依惯例,各位元灵根据抽签两两对敌,各带一块令牌以为凭据,夺得对方令牌者胜,将对方逼至台下者胜,使对方无法再战者胜。胜者再战,直至夺魁。”
“请各位元灵术士上台抽签。”瑶碧拿着签筒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