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比武

“胜负已分！”瑶碧宣布胜果的声音把所有观众从刺骨的寒冷中解救出来，一双双有些无神的眼睛盯着站在台上的少女，她此刻面无表情地举着手里的令牌，周身不断散出的寒气凝固了周围的空气，结出一颗又一颗冰晶。而她的对手，此刻瘫坐在地上，全身不住地颤抖，嘴唇发紫，显然被冻地不轻。这场压倒性的战斗加上滴水成冰的温度，让广场上鸦雀无声。

“冰然好样的！”兰冥的喝彩声终于让在场的人缓回神来，纷纷鼓掌喝彩。热闹起来的气氛逐渐消解了刺骨的冰寒。

“好冷，早知道是这样就不来了。”

“咱玉林城就这么一个冰元灵你还能不认识？冻死你活该。”

“碾压啊......对方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封在冰块里了......”

“讲个笑话，她下一个对手是我。”

“上场的时候多穿点，兄弟，哥们只能帮你到这了。”

冰然走下台，完全出于习惯的躲开兰冥的迎接，和龙絮简单击了个掌，作为他们几个之中第一个上场的，这个开门红很漂亮。虽然也不排除其他城派来的代表水平堪忧的可能性。

“没想到现在还能看到冰元灵，本来以为兰冥的雷元灵就已经算稀有元灵了。”炎瞳打趣道。

“哪怕在我的家乡，会冰元灵术法的也很少。”冰然的回答有些答非所问，显然她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说起来，下一场是龙絮吧？”泠鹃也凑过来。

“对面是玉林军派过来的，实力不会弱，多加小心。”

此时台上的瑶碧也开始喊下一场的元灵上台，炎瞳的叮嘱不知道龙絮有没有听进心里，她脚下发力，在地面和高台的支撑柱上点了几下，就腾空跳上了一丈高的比武台。

“好身法。”对面的男人拍掌称赞，龙絮上下打量了一下对面的男人，约莫三十出头，身材高大雄壮，身上的玛瑙色软甲证明他是神火营的战士。

“雕虫小技而已，不值一提。”龙絮抱拳行礼，自小跟随师父，也算见过各种各样的元灵和武者，这样的对手，目前还镇不住她。

“拔刀吧，我也听说过姑娘的刀法，愿意领教一下。”对方也是抱拳行礼，面前这个小姑娘虽然有点名气，但他也没把这个才方及笄的女孩放在心上。

“你没带兵刃，我拔刀岂不是不公平？”龙絮解下腰间环首刀放在地上，随即摆开架势，右手微曲前伸为前锋，左手护心于胸前，下身二字钳羊马开立严阵以待。

看台下坐着的观众此时也安静下来，龙絮的名字大家都不陌生，不光是因为她的师父是当年刀剑双绝的龙渊，还因为这姑娘的刀法确实了得，不少人都看在眼里，不过就算这样，倒还真没几个人见过龙絮的拳脚功夫，一个个坐直了身子，来了兴致。

“还从没见过姑娘的拳脚，那么，领教了！”那战士也不多说什么，箭步上前，冲拳直取对方面门。

龙絮下盘巍然不动，上路摊手轻松挡开冲拳，下路扶手截住对方的下一步勾拳突袭，同时抓住空挡拍肩击退对方。任对方攻势如何猛烈，都没有退后分毫，摊、膀、扶三手行云流水，不落下风。

男人后退两步，活动了一下手腕，虽然是个女孩，对方的双臂好似铁骨钢筋，仅是防守就震得他双拳生疼。于是另寻他法，跃步前踢攻胸腹，被交叉手硬生生拦下，趁对方吃力后退，低扫腿扫踢下盘，企图以力破势，谁知龙絮下盘双腿如同生了根，扫踢纹丝不动，反而下路出腿截住了第二次低扫，杀颈手直冲咽喉而去。

那战士提前搁架住杀颈手，后撤诱使对方来追，果不其然，龙絮见对方后撤立刻上前，日字冲拳蓄势待发准备强攻，男人见对方上步追击，提膝拦顶瞬间变式尖子腿破空而出，龙絮一时防御不及，这一击正中腹部神阙穴，顿觉全身酥软一时提不上力气，上路以肘消拳拦下追打，下路撑脚截膝既逃又追也断了对方的攻势。

“咳，有两下子，不愧是军队里出来的。”龙絮这次也不得不认真起来，此前的一记尖子腿让她有些缓不过来。只得重新吐息调和，调动全身元灵活络经脉。可对手不想给她这个机会，又一次跃步前踢已到身前。

龙絮缠丝劲混劲全身，闪身让过足锋，同时一掌前推，搂膝拗步化刚为柔，把对手推了出去。战士一时间愣住了，自己全力的一腿就这么被滑了出去，而且和刚才拳腿如钢的坚硬不一样，那一脚就像踢在了棉花上，完全使不上力气。

战士不信邪，挥拳再攻，又和之前一样，尽数被挡了出去，完全无法贴近龙絮的内围。反而让龙絮抢先一步，按住自己的手一记冲锤击肋，随即撑掌击颊，扫脚破膝把自己掀翻出去。

战士身体腾空，却仍然保持重心，倒地翻身双腿弹起而攻，一招“鲤跃龙门”虽被龙絮侧身闪过，但也给自己拉开了调理运气的距离。

然而还未来得及调息顺畅，龙絮已至身前，双砍掌接日字冲拳如雨点般打来，趁男人仓皇防守之际，下按手顺势去摸挂在腰间的令牌。战士立刻拍防，中门大开，龙絮冲锤正中胸腹檀中穴，随即高位扫踢踢中颈部将战士放倒在地。

“呼，好身手，佩服......佩服......”战士爬起来，檀中穴遭受重击，他知道自己已没力气再和龙絮一战，将腰间令牌摘下，交给龙絮。

“过奖，你的身手也不赖。”龙絮接过令牌，调理呼吸之时，腹部神阙穴还在隐隐作痛，若不是临时依靠太极功法躲过一击，此战胜负仍未可知。

“胜负已分！”瑶碧也鼓掌表示对这场拳脚切磋的赞赏，台下观众纷纷叫好，神火营战士攻势迅猛，硬桥硬马刚健有力，龙絮中线搁架滴水不漏，也不愧为师从龙渊的高手。

“你是神火营的战士，火元灵术法一定高超，为何与我切磋完全不用呢？”两人并肩走下台的时候，龙絮突然向战士发问，战士笑着回答。

“你没用元灵术法，我用了岂不是不公平？”

这句话引得龙絮大笑，拍了拍战士的肩，此时两人已走至台下，她的朋友们此刻也跑来迎接她了。

“龙絮，打得也太帅了，我都不知道你原来拳脚也这么厉害！”兰冥又是第一个跑上来，被习惯性甩开那么多次，她乐此不疲。

“龙絮，身上还疼吗，我帮你治疗。”泠鹃也跑来关心。

战士看着围成一团的少年们，笑了笑，转身走远，他的兄弟们应该也在不远处等他回去戒备吧。

“这两手打得真俊啊，现在的年轻人，后生可畏喽。”

龙絮这边被朋友们簇拥回自己的位置，下意识一摸腰间，坏了，自己的刀还在台上放着，刚想回去拿，瑶碧这时已经宣布下一场开始了。只能耐下心来先等下一场打完。

此时的台上，一位褐色衣服的执扇公子正等着自己的对手上台，那人正是沙灵，看到是上次的魁首上了台，下面的观众拍掌喝彩，同时也在好奇是哪位倒了大霉的第一场就要打这样的对手。

正讨论时，一阵黑烟忽从台上升起，烟中走出一个人影，全身铁甲包裹，头戴一顶铁黑色斗笠，脸上遮得严严实实，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没被铁甲保护起来。看到这架势，下面的看客不免大笑起来。

“裹得这么严实，怕挨打也不至于这样吧。”

“第一次见穿着铠甲上擂台的。”

沙灵对着眼前的铠甲抱拳行礼，虽然跟着父亲场面也见过不少，但这场面他确实没见过。

那铠甲完全没有理会沙灵的行礼，右臂处抖动两下甩出两柄明晃晃的弯刀，直冲沙灵的脖颈而去。

速度之快，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有人看到沙灵的头颅落了地，才想起来捂眼睛。

“哼，魁首，不过如此。”铠甲自豪地活动了一下肩膀，本能地想擦一擦刀上的血污，然后他才发现。

刀上只有几绺黄沙落下，哪有血迹？

“嗯？”他回头，沙灵刚才倒下的位置只剩下一地沙子，而且还在向着自己的方向蔓延。就在下一秒，刀上的沙汇聚成团，将他的右臂摁在地上。沙灵的身形这才重新出现在那副铠甲身后。

铠甲左臂也弹出弯刀，目测距离不够的情况下，他将弯刀甩出，刀上连接着铁链飞向沙灵，又是一片黄沙将刀挡住，没有贴近沙灵分毫。

那副铠甲脚下突然腾起白汽，推动自己挣脱黄沙，跳到高台的边缘，谁知刚刚落地，沙团也至身前，强大的推力差点把他从台上推下去。

“强攻没有效果，看来......”铠甲收回刀刃，向前迈了两步，沙灵扇子一合，黄沙绕着自己升腾。铁扇一指，无数铁珠大小的沙霰弹向铠甲飞去。

铠甲双臂护在身前，铁皮展开形成盾牌，扛下霰弹的散射，随后摘下铁斗笠甩出，斗笠上有机关，机括一动，数十根钢钉游龙般飞向沙灵，却只溅起一阵黄沙，全被沙灵身前的沙障挡住，并且随着沙障一起旋转了起来。

“御沙之术，进可攻，退可守，游龙阵难以打穿。”铠甲左手弹出铁链收回斗笠，“得出全力了。”

正思索间，沙灵周身的黄沙又一次变阵，聚合成束，裹挟着铁钉高速旋转着飞来，象如钻头。铠甲背后冒出红光，双手处火焰喷出，一时间淹没了席卷而来的黄沙。

火焰遮挡了沙灵的视线，等火焰消失时，铠甲左臂再一次弹出铁链，和之前一样，铁链靠近沙灵就被沙子挡下。铠甲借此收回铁链，脚下喷出白汽将自己拽向沙灵，右臂钢刀再攻，沙灵开扇，沙子从左肩处溢出形成护盾又一次牢牢挡住斩击，左手拍向铠甲的前心，同时分出一股直取铠甲背后挂着的令牌。

铠甲刀刃脱落解放右臂，紧紧卡住沙灵的脖子，借着脚下蒸汽推动的动力甩开黄沙，竟然拽着沙灵后撤出了沙障的范围，单手将沙灵提了起来。

沙灵一时被扼喉，元灵难以调度，升腾起来的沙障瞬间散了下去。铠甲背后一阵异响，两架铁炮从双肩上升起，炮口冒着热气，隐隐有火光闪出。

“沙灵！”台下的竹光记得从座位上站起来，手里紧紧攥着三枚钢镖准备扔上台去，眼下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来比武的，从一开始就打算要了沙灵的命！

瑶碧见情况有些失控也准备出手制止，可术法还没发动，只听见一阵“咔啦咔啦”的异响，铠甲的铁炮剧烈颤抖了几下，居然只喷出了几股浓烟。

“怎么会？”铠甲一时愣神，一股黄沙直冲沙灵而来，沙灵另一只手伸向黄沙，沙子猛然散开，竟从中拽出一柄出鞘的环首刀！沙灵挥刀横切铠甲缝隙，铠甲踉跄几步退开，全身的关节突然好像生了锈，僵硬地完全动不了。

“咔......咔......咔.....嘭！”铠甲肩上的铁炮卡壳一般抖动了几下，泄洪一般喷出来不少烧焦了的沙子。铠甲的缝隙里也都有黄沙溢出。

“你......”铠甲艰难地移动着生了锈一般的关节，一拳打向沙灵，沙灵躲也不躲，拳头就这么僵在半空。

“前面几次攻击的时候，我特意让沙子顺着铠甲缝隙钻了进去，看来有效果。”沙灵放下刀，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扇子，另一只手平举对着此刻被黄沙卡住各个关节的铠甲，“如果让你对上别人，可能就真得手了，你根本就不是来比武的，比武的人不可能有这么明显的杀意。”

战局突然的反转让在场的人都不由得惊呼起来，人们无不为沙灵捏了把汗。竹光焦急的神情也放松了一些，重新坐下。

铠甲没有回应，仿佛跪在沙灵面前的只是一具铠甲。从未有过生命。

“这样吗？你骗不了我，每一粒沙子都有我的元灵，只要是我的沙子在的地方，我都能感知到。”沙灵平举的手突然握拳，铠甲一瞬间炸开，黄沙漫天，铠甲的零件随着黄沙飞起又落下，摔了一地，还有几片差点砸到前排的观众。

瑶碧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吓了一跳，转身看向身旁坐着的叶晗城主，从那副铠甲上台开始，他的神色就有些凝重。

“瑶碧，比赛结束以后，派人时刻调查冥族的动向。”

黄沙散尽，被沙子迷了眼的观众们使劲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台上的情况，台上除了一地的铠甲零件之外，哪有人影？沙灵站在残骸中间，捡起一个木制的头颅雕像，上面贴着奇怪的符箓，已经被沙子破坏的面目全非，但情况他已经清楚，刚才利用黄沙就能感知到，那副铠甲里面根本就没有生命。

“傀儡套铠甲？”兰冥和炎瞳对视一眼。

“胜负已分。”瑶碧打破了冷场，向众人宣示比赛结果，沙灵向台下行礼，随后走下台去。正好和着急上台拿自己的刀的龙絮撞上。

“龙姑娘，这把刀是你的吧。”沙灵下台的时候顺手也把那把刀拿了下来，“多谢姑娘留在台上的刀，不然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下来。”

“沙公子不必抬举我，这一场是你打得漂亮。”龙絮笑着接过刀放回腰间，刚想再说些什么，就看到远处的青衣女子朝着沙灵扑了过来，差点把沙灵撞倒在台阶上。

“你打比赛就好好打，非要打得这么吓人吗？我在台下差点冲上去跟人家拼命。”竹光赌气地锤了两下沙灵的肩膀，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哭腔。

“我身边就只有你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怎么跟你爹娘交代啊。”

“你们？”龙絮被这场景惊得有些手足无措，在脑海里把师父教给自己的待人之道复述了个遍，才发现师父没教过遇到眼前的情况应该干什么，要不，先离开这？

沙灵安抚着怀里的竹光，一边抱歉地朝龙絮笑了笑，遇到这种情况确实也在他意料之外。

“龙絮。”龙絮听到呼唤回头，看到冰然朝这边走过来。

龙絮摇了摇头，表示反正刀也拿回来了，走吧，拽着冰然回了自己的座位。

与此同时，瑶碧也宣布今天的比武暂停，让观众稍事休息，也留给后面的元灵术士一些准备的时间，炎瞳眼见叶晗两人走下观战席，跟兰冥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前一后跟着叶晗瑶碧离开玉林广场。只留下一会儿准备上场的血影和泠鹃。

“喂，就算紧张也不至于喝这么多水吧。”血影无奈地看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停灌水的泠鹃，“会场饮水免费提供也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呼，只要把所有的攻击全挡下来......只要......”泠鹃完全没听见血影在跟她说话，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

“喂，你中邪啦？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嘀嘀咕咕的。”血影猛得一拍泠鹃的肩膀，吓得她从座椅上弹起来，又一个趔趄坐到地上，血影哈哈大笑。

“血影，你......别吓我啊。”泠鹃愣了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气鼓鼓地又坐回自己的座位，又灌了一大口水。

血影倒是完全没什么心理压力，他反倒还希望早点上台，冰然龙絮都打得这么漂亮，搞得自己现在也有些手痒，看到泠鹃这副怂包样子，他自然要嘲笑一番。

“你既然这么想打，要不一会儿你替我上台算了。”泠鹃也不理解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对上台比武这件事表现得这么兴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自己完全不清楚的对手决斗，先不说自己完全打不过，要是输了......

“喂，去年你就没参加，今年可是你自己要报名的，现在临阵脱逃也太晚了吧。”

“明明是你们让我报名的......”泠鹃小声嘀咕，喝完了水壶里的最后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