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日已西沉，喧嚣的广场也逐渐人声稀松，热闹的集市也趁着日薄西山的最后一点光亮早早散场，只有几家食铺摆起高高的蒸笼，叫卖着“炊饼、包子！”随即吸引了一大批意欲离去的看客商贾。袅袅炊烟不知从谁家屋檐上飞出，随风飘向这座夕阳下的玉林城，飘向大街小巷。
城墙边的一家小酒馆内，叶晗城主和一个跛脚男人酒足饭饱，一个披上斗篷正准备起身离开，另一个强撑着座椅起身相送。
“不必送了，我这次也是偷着跑出来的。”叶晗转身按住起身的男人让他坐下，眉眼含笑。
“明天就是大赛祭典，你还有闲工夫跑出来找我这个老头子喝酒，不怕瑶碧那姑娘着急啊？”男人也是哈哈一笑，顺便调侃叶晗。
“祭典安排交给瑶碧我自然放心，这些事情有她在就和我自己处理一样，我又何必操心呢？倒是师叔您，别总想着参赛夺魁啦，现在的时候已经和原来不一样了。”
“我可没觉得和原来不一样，别看我这腿，对付你们这些后生还是够用的，你就是做了几年城主，心境老了，当年咱们......”话还没说完，两颗拳头大的铁炮破风般击穿门板飞入酒铺中，很明显两下都直指叶晗而去，跛足男人离座闪身单腿一跃而至叶晗背后，双手立刻变成钢铁般光泽，一手一个拦住铁炮，紧接着双手发力硬是把那铁炮推了回去，酒铺的门已经被这两颗铁炮轰成了一地的焦木，门外，三个黑衣人各持兵刃，斗笠遮脸完全看不清面容，但是从装束上很明显是杀手。
“几个毛孩子就想来刺杀玉林城主，未免也太天真了些吧。”跛脚男人单掌定桥，虽然右腿行动不便，但是还是让三个杀手有所忌惮的后退几步。
“哪有让师叔先动手的道理？”叶晗也从座位上站起，右手轻轻搭在男人定桥的手型上，转回头对那几个杀手道，“派你们几个来这里，目的应该不是刺杀我，是想借机造势扰乱元灵大赛。但是没想到我会来这么偏的地方，根本就没啥人看见，你们怕回去没办法交代才出来碰碰运气，我说的可有半点假话？”
三个杀手面面相觑，进退两难，此刻谁都觉得正面与叶晗较量毫无胜算，但要是不出手，回去之后自己恐怕也难逃一死。对峙良久，左右两杀手抽刀而出，只能赌上全部拼死一搏。
见两人挥刀而来，叶晗挥袍阻隔，一掌对一人，两三回合，叶晗披风丝毫未损，杀手刀已断，再接双探掌将两杀手推出，人落地而鲜血从脖颈处喷出。中间的杀手眼看不对，两手金钱镖齐出，元灵法术发动，金钱镖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可连叶晗之身也难进分毫，尽皆凭空停下当啷啷纷纷坠地。最后的杀手见大势不成，拔刀就要自刎，谁知刀刃刚及脖颈，当啷一声刀刃已断坠地。再回头看时，叶晗一指平伸，正是一指气流刃断了那把刀。
“你留着还有用处，怎么能让你死？”叶晗上前一把按住那人肩膀，那杀手顿觉四肢发寒
就在这时，一青衣女子快步跑来，大喊着“叶晗城主”。叶晗没有回头，听声音就知道是瑶碧找来，嘴角一扬。
“城主，祭典诸事未定，怎么还有心思跑出来喝酒......诶，师叔？”瑶碧本来远远看见叶晗在酒肆闲晃，心里本有些忿怒，又跑近几步，看见跛脚老者，先是一惊，又即刻恭敬起来。
“瑶碧，你来得正好，这个人你带回去先押着，等大赛之后我来处置。”叶晗拍了拍瑶碧的肩，转身走远。
“不是，这......我......”瑶碧被搞得一头雾水，跛脚老人全当没看见，杀气一收，乐呵呵地招呼她。
“正好来都来了，陪师叔喝喝茶，顺便啊，帮我把这门修一修。你这姑娘就是随你爹，工作哪有休息重要？”
“这......”瑶碧回头看了看找机会开溜的刺客，脚下一根藤蔓弹出将他捆住放倒在地，也算是给她找了个结尾的说法。
“师叔，我先把刺客押送回玉灵殿再回来，您先喝着，哈哈。”没等师叔说话，瑶碧立刻拉着刺客消失在视野里。
斜阳下，训练场刀光阵阵，泠鹃奋力挡下血影的镰刀，手中的剑也应声断裂飞到一边。她感觉手腕一阵酸痛，再也使不上力气。
血影站在对面，没有言语，也不带表情，手中的镰刀变成红光消失，转过身去。
“真不留情啊，都说是训练了。”龙絮笑吟吟地向两人走过来，刚忙完了瑶碧交过的任务，她也是凑巧路过，目睹了两人对练的全过程。
血影径直走远，和龙絮擦肩而过，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再转回来，泠鹃捂着酸痛的手腕，看着走远的血影，眼泪又在眼眶中打转。
“没事吧？让我看看。”龙絮轻轻把泠鹃捂着的手腕搭在自己手里，利落地按了两下。
泠鹃试探地扭动了两下，酸痛的感觉还在，不过减轻了不少。
“刚才看的时候我就想说，泠鹃你为什么只防守不进攻啊？血影刚才好几次都露了破绽。”
“我不敢......”泠鹃低下了头，“我怕真的伤到血影......”
“有没有可能他就希望你这么做呢？”龙絮笑着拍了拍她，“我师傅说过，不管是打拳用兵刃，还是驾驭元灵练习术法，心气总是第一位，若是连杀伤对方的心气都没有，那就没意义了。”
“心气？”
龙絮看泠鹃的眼神还是有些恍惚，也换了一种说法：“你以后就会明白的，这种心气也不是与生俱来，不过，要是把任何攻击都完美的挡下来，也算立于不败之地，对吧？”
“欸？”泠鹃抬起头来，“把所有的攻击全挡下来......”
“坚如磐石，固若金汤，千山万壑，磐岩之道也。天地元灵有五行，兵刃攻防亦有五行。”龙絮轻抚自己腰间的环首刀，“五行之法，上次想起来还是我跟着师父刚学拳法的时候。”
泠鹃把龙絮说的话在脑海中反复念了几遍，小时候在学院学过的土元灵心法也是这几句，但是不管是那时候还是现在，她还是不理解这几句话的含义。但听到这些话，她的心里坚定了不少。
“请......请来指导我吧，我会全部防下来的！”泠鹃捡起地上的两截无锋断剑，手在断口上轻轻一按，断剑恢复如初。
龙絮本来只是想安慰她，可现在看来泠鹃似乎理解错了什么，可看着她难得燃起斗志的样子又不好拒绝，右手按住刀柄拉开架势，就当为接下来的比赛活动活动筋骨。
第二天清晨，还未鸡鸣，玉堂殿中就已忙得不可开交，又是筹备祭祀典仪，又是排演祭祀流程，叶晗城主也难得地留在了殿里帮着瑶碧打点各项事宜。
“瑶碧副官，哟，城主大人也在啊？真难得......”祭典筹办人走进玉堂殿面见两人。
“我平时虽然不在玉堂殿里，但我也是在工作的好吧？”叶晗看到筹办人的反应，表示不认同这个观点。而瑶碧压根不愿搭理他，接着问面前的筹办人。
“祭典的诸多物资，可曾清点完毕？”
筹备人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把手中的清单交给瑶碧：“祭礼所用纯色牛羊、各色彩幡衣甲，已按故例整备无误，祭典所需排演流程也已经预演三番，毫无差错。
“祭文也已经草就，议事厅处筹划万全。”叶晗也凑过来，脸上的喜悦看得出来，比他想象的要顺利得多，“一晚上时间我可是把剩下所有的准备事项都做完了，你就不想说点啥？”
瑶碧怔怔地盯着叶晗，一秒之后，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把清单扔给叶晗：“闲得慌就帮我清点一下这里的筹备物品，我去会场看看。
筹备人看了看头也没回走远的瑶碧，又看了看被晾在一边的叶晗，想笑又不敢笑出声。
叶晗抿了抿嘴唇，自知自讨没趣，解嘲似的向筹备人指了指瑶碧走远的方向，随后就视察祭礼仪仗去了。
一声鸡鸣破晓，而后天色转明，玉林城又延续了一天的热闹，人们不约而同地穿戴上最华丽的服饰，有说有笑地谈论马上开始的祭典。
泠鹃混在一群身着白甲的玉林士兵中，前面的士兵行伍整齐威严，手执仪仗礼器开道，身后的游行队伍高扬白色镶金彩幡，上绘西方白虎星象，敲锣击镲，奏金石之音，沿路撒金银细箔，吸引路旁顽童跟在队伍中争抢，欢笑之音与金石之声交错，盖过了前面兵士们整齐的脚步声。
泠鹃知道自己配不上与士兵们同行昂首挺胸，也融不进身后人们的欢声笑语，她走在士兵队伍的末尾，游行队伍的开头，用力地摇着手里那根有些沉重的旗，一步一步尽力契合上士兵们的脚步，也尽力让脸上的表情欢快一些。
“喂，开心点啊，泠鹃，虽然明天就比赛了，但是......”泠鹃的心里此刻全是明天的比赛，欢快的锣鼓传入耳中，泠鹃却莫名觉得它吵得自己心烦意乱。
正莫名烦恼间，兰冥的声音不知何时传了过来，泠鹃转头看她，之间兰冥今天换了一身黑衣，蓝色纹路点缀其间好似兰花，搭上手里的玉笛，温文尔雅又带些严肃的装束却收不住她那张灿烂的笑脸，庄重的黑衣此刻显得也可爱了几分。
“兰冥不是应该在城北候命吗。怎么来这里了？”
“唉呀，那边太无聊了，就一群提着刀剑的士兵，连说话都不让，在那里待久了我会疯的。”兰冥撒娇似的揽住泠鹃，把她拽出了队伍，混进了围观的人群里。
“喂......我还得......”泠鹃想着自己还有任务不能擅自离开，不过兰冥可没给她推脱的时间，拽着泠鹃在人群中东拐西拐，从城西一路窜到城南，去看南边的巡游队伍。
“走啦，城南边有好看的，我一个人跑出来也没意思，陪我一起呗。”
泠鹃本来不愿意离开队伍，也没心思看什么游行展出，但心里觉得拒绝的太坚决会伤了兰冥的兴致，但就这么跟着她走了，又觉得擅离职守不太道德。进退两难，只能叹口气任由兰冥把她拉走。
唉，城主大人明鉴，是她把我拉走的，和我没关系啊。
城南边更是人来人往，各个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兰冥拽着泠鹃，嘴里喊着“抱歉”、“借过”，脚下一刻不停，东绕西绕也找不到一个看得见前面游行队伍的地方，不觉有些苦恼，泠鹃踮起脚来，也只能看见无数个来来往往的头顶。
泠鹃踮着脚望着，突然发现自己的视角高了一些，两只脚却像浮空了一样离开地面，回头才看到一脸坏笑的兰冥把自己抱了起来，虽然摇摇晃晃地好像随时就会把自己摔在地上，但借着这个高度也看到了游行的队伍集阵杂耍。
“兰冥，放我下来，这样危险，呀！”泠鹃刚想出声提醒，兰冥就已经坚持不住松了手，两个女孩摔成了一团。
“都说了这样危险啦！”泠鹃揉了揉摔痛的腰，一脸无奈地看着坐在地上傻乐的兰冥，眼前的少女完全没有悔改的意思，反而一脸兴奋的问泠鹃看到了什么。
“只看到一片红，别的.....也没看到。”
兰冥抚着下巴，目光盯着围观叫好的人们，眼珠滴溜溜一转，故意放大声音。
“唉，咱们先回去吧，听说城北杀猪送肉来着，今年的数少了很多，去晚了估计就只能拿点剩骨头了。”
泠鹃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好几个人就已经转回身来问兰冥：“喂，姑娘，真的假的？”
“那个......”泠鹃刚想解释，兰冥立刻揽住泠鹃暗示她别接话。
“当然是真的，我刚从城北回来。”兰冥的表情煞有其事，而且这个喜庆日子身上还穿着一身黑衣，这幅说辞说动了附近的人，而附近的人在讨论的时候又传给了更远处的人，很快，看杂技的人不约而同地走了不少，兰冥迅速地拉着泠鹃抢占了难得让出来的前排位置。
“咱们这么骗人是不是不太好啊，他们......”泠鹃紧张地瞄了一眼附近有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然后才低声和兰冥说话，生怕有人发现了兰冥的小把戏。
“本来这个时候城北也该开始动刀了，围观群众早点去晚点去对他们来说没啥差别。”兰冥倒是一点也不在意，注意力全在那几个表演的红衣人身上，他们踩着高跷顶碗抛绣球，一个个耍得正欢，也没注意到围观的人少了许多，“而且，先去的人都以为自己来得早分到了肉，自然不会去想肉本来会不会少这件事。”
“他们亏的，就是错过了一场精彩的表演罢了”兰冥笑着回头看了看火急火燎往城北赶的人们，又扭回头来，看向那些一身红衣的杂耍者。
杂耍的行家们早已将踩高跷顶碗，碎大石吞宝剑这些喜闻乐见的经典戏法都已经耍了个遍，又呼啦啦从队中跑出十数个戴着奇异鬼怪面具的肉袒壮汉来，手中两支火把舞得虎虎生风，更有两人甩起燃了火的链锤，火光如流星般上下翻飞，围观民众下意识被这火焰的飞舞震得不自觉后退，可叫好声呐喊声却丝毫没有减退，人们喝彩声越是热烈，火流星越是转得欢快，最后两颗流星脱开人手，直上九天。前面的人只道是杂耍者脱了手，惊叫着就要往后躲，可就在下一刻，一个装束整齐头戴面具的少年从杂耍队伍里窜出，踩着两个仰头看天的“鬼怪”一跃而起，抓住两条锁链腾空一转，连人带两颗火流星随即变成一颗巨大的火球呼地坠地，之间少年一身艳红挂金丝装饰，全无半点烧焦的痕迹，众人再看少年脚边链锤，哪还有半点火星燃着？正惊疑未定时，只见少年双手一挥，火花团簇一般飞出，一时间火树银花开遍，引得观众又一次齐声喝彩。兰冥两人也被这片火光盛宴吸引，半张着嘴目不转睛。
正惊异间，只觉得天色不觉间暗了下来，火把阵中打出一面红旗，上绘南方朱雀星象，随行两位护旗者执定花枪，红缨一甩，枪尖瞬间点燃，腾挪挥舞如同风火轮一般，随后唢呐长笛声齐出，拟百鸟朝凤之音。火炬手应声高举火炬，行阵间舞女身着羽衣翩跹而出，环绕红旗起舞，象百鸟朝凤之形，音声相和，形影相衬。围观者心醉神迷，四下里寂静无声。
飞舞的群鸟，喧闹的唢呐，一时间融成一体。映衬着中央那位少年，少年脸上的面具不知何时早已换成了朱雀的鸟面，纵身一跃跳到半空，背后火焰汇成羽翼，迎合着朱雀出山，唢呐一声长啸，好似凤鸣天地间。观众这才缓回神来，纷纷鼓掌叫好。
“幻戏。”兰冥看见藏在舞女中掐诀的人对泠鹃说。泠鹃被她这么一拍，也明白过来，暗下来的天色也恢复了正常。
“走吧走吧！下一个地方。”兰冥把身子一扭拽着泠鹃离开了杂耍现场，今天正午之前玉林城中各处都有好玩的好吃的，可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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