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呢？陛下没找到吗。”黎川听他描述心反而揪起来，急切的想知道一个答案，他转头看过去，在花灯的摇曳下只见顾粼摇了摇头。
周围太黑了，黎川瞧不清楚顾粼的神情，只是感觉这老无赖似乎比平时更安静了些。
他瞧顾粼那样只当他惋惜那木雕，刚想开口宽慰两句顾粼越过他先一步开口。
“回去吧，累了。”
天子开口哪有臣子再接话的道理，他跟上顾粼的脚步，河灯顺流而下有万家灯火般的美感，温暖的，唯美的，令人忍不住想触摸。
黎川张望两眼的功夫顾粼已经走出去大半，好像他从不会为这种缥缈的温馨停留。
回了客栈提点顾粼换药后黎川也回了房，经过一天的打点都已经准备妥当，大清早的两人再次登上马车。
经过上次后黎川倒不怎么反感跟顾粼同乘，甚至还有心思打句浑：“这次回去总不能再有刺客来了吧。”
顾粼则是轻飘飘塞他一嘴糕点，道：“收收你乌鸦嘴神通。”
所幸，一路平安。顺路送黎川回了相府才慢悠悠回宫。
回宫路上顾粼听着各种夸赞五皇子勤勉的消息，面上不动声色，眸底温度却一点点冰冷下去。
推开养心殿大门就是顾锦在批改奏折，顾锦也在第一时间看见他，自从顾粼登基以来两人几乎没怎么见过面，这是某种意义上来说第一次碰面。
顾锦顿了片刻便起身给顾粼行礼，态度恭敬：“皇兄。”
顾粼点头，在他位置坐下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扫过，不咸不淡道：“做的不错，不少人夸你勤勉。”
顾锦抖了抖，还未接话顾粼又慢慢补充一句：“我似乎记得你没学过这些。”
他额间冒出汗珠，要是说顾粼前面的话可以糊弄过去这句不好好答可就是要命的事。
“是臣弟私下找了夫子。”顾锦垂眸站好似乎做了什么滔天错事。
“谁。”顾粼翻看完奏折随手丢在桌面，懒得多看一眼。
顾锦启唇两次最终无声摇头道：“臣弟答应过，绝不把他供出来。”
顾粼眯眸看他，眼光扫视。见他瑟瑟发抖却依旧死咬牙关不松口顿感好笑，撑起身缓慢道：“那你可得好好藏着，被我找到了，杀无赦。”
说完他头也不回离开养心殿，顾锦在后面盯着他的背影眼神逐渐幽暗起来。
几日后顾锦第一次出现在了朝堂上，引起不小轰动。
有人猜测这是顾粼的放权，有人猜测这是对顾锦的羞辱，甚至更甚者猜测顾粼打算杀鸡儆猴，当堂斩杀顾锦震慑百官。
或许他们窃窃私语声音太大了，连一向在龙椅上浅眠的顾粼都睁开眼，眉宇间充满了烦躁：“舌头不要了直说，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
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顾粼懒懒的换了一个姿势撑头扫过所有人道：“吵的够久了，这次灾情诸位有什么想说的。”
就在顾粼回来后两日，南边爆发了蝗灾，庄稼颗粒无收不说甚至闹出了人命，当地县府呈报的时候已经越演越烈损失成倍。
问题抛出却全朝寂静，无一人答话。
顾粼扬扬下颌道：“安王，你说。”
顾锦怎么也没想到先问的是他，深吸口气站出来行礼：“臣弟认为，首先得安抚难民，开放粮仓，再发新种免除今年他们的粮税，最后派去官员做除虫措施。”
方法一出不少人跟着附和点头，权衡之下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顾粼没表态，反而又看了眼黎川：“你觉得呢。”
黎川倒是没想到还有他的事，愣了一下上前行礼，回忆一遍顾锦说的方案道：“臣觉并无不妥。”
大殿内陷入沉默，朝臣摸不透顾粼想法更不敢贸然开口。
“那就按照安王说的办。”顾粼起身打破沉寂，想到什么般回头补充，“安王心系百姓，他亲自去治理，蝗灾不除不得回京。”
朝堂一片哗然，这是下马威啊！
顾粼反而什么都没说直接绕回内殿宣布下朝。
顾锦到没什么抗议不满，领了命就前往蝗灾的皇城，似乎当真听命，是个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等朝臣散了黎川才踏入养心殿，看着顾粼坐在正位上坐没坐相的样子叹口气，这人怎么有时候半点帝王威严都没有。
他规规矩矩行礼道：“见过陛下。”
顾粼摆手意识他起来，微服出巡后两人关系缓和不少，不能说亲近但也算不上剑拔弩张。
黎川走近顺着顾粼指的地方坐下，扫过宫殿意识到这里的宫女们都在门外，内殿空无一人。
顾粼看着黎川笑了笑：“没人伺候，想喝茶自己倒。”
说起茶黎川顿了顿，上次这主的恶趣味至今记忆犹新，想起来甚至还伴随阵阵胃疼：“陛下，这次的茶，没加什么小料吧。”
顾粼挑眉，放下手中的书坐起来：“或许，你尝尝？”
一瞬间，黎川不敢动了，僵硬的放下手中杯子道：“谢陛下，臣不渴。”
看他僵硬样子顾粼心情愉悦笑出声，乐滋滋拿起书重新半躺回去看：“没毒，放心喝。”
黎川反应过来，合着又被他拿来寻开心了…！他深吸口气敲敲桌子，道：“陛下，您是不是忘了答应臣的一件事。”
顾粼抬眸道：“是吗。”
又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黎川腹诽，面上却是笑意：“是啊，您要的东西臣都准备好了，而且当时您答应的也挺好的，不是吗。”
顾粼最终还是起身，随手拿起奏折翻看：“怎么不让顾月霜那小子带着奏折一起批了。”
“陛下。”
顾粼噤声了，拿起毛笔开始批注，纵然他坐姿有些问题但是握笔姿势一看就知道是专业练过的。
黎川时不时往那打量一眼，他着实好奇顾粼的字什么样。
来回几次顾粼抬头跟黎川视线撞在一起，他打量黎川片刻递过去个批好的奏折：“想看？”
黎川看一眼顾粼，摸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不好上手直接去抢夺只是轻轻点头：“想一探陛下墨宝。”
不争不抢顾粼顿感无趣，随手把奏折丢过去放下笔懒得再写一个字：“慢慢看，这里还有很多。”
黎川看着手中奏折，都说字如其人，但顾粼的字跟他人没有半点一样，顾粼懒散字却是端庄的，甚至隐隐能通过字迹感觉到一丝帝王的威严洒脱。
再看批奏内容，还真是认真回答的，就是后面跟着这位官员的丑事…黎川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心里为这位官员上柱香。
忽然顾粼抬头，看黎川一眼道：“过会有雨，还不走？”
黎川愣了，下意识脱口：“您怎么知道。”
顾粼挑眉道：“朕是帝王，无所不知。”
哪怕心底不信黎川面上还是一副及其信任的样子，瞄一眼外面晴空万里无奈：“陛下，想让臣走可以直说，没必要用这种把戏骗臣。”
见黎川不走，不再多说什么，过了好一阵天边传来雷响。
黎川顿住，不敢置信望向已经有些黑压压的天，无意识把心里话说出来：“真下雨了…”
“我说了吧。”顾粼放下笔撑桌起身。
似乎是黎川的错觉，他感觉顾粼这次起的格外费劲。
他走到门口小雨已经下起来了。
“黎川，你要么现在走，要么在这呆到雨停，选吧。”
黎川看一眼外面再看一眼顾粼，指了指下着雨的天忍不住细想，他不会想让我冒雨回去吧！面色愁容看他道：“陛下就这样让臣回去吗？”
“不然？”顾粼瞧他这样话语间都有笑意，“我这里可没有伞给黎丞相用。”
“陛下想让臣留，也不用这样隐晦。”无可奈何中掺杂叹息，黎川也不懂顾粼这样逗他的意义何在，许是讨个乐？
一会功夫雨彻底下大了，左右回不去了黎川反而不急了，坐回位子上拿起茶盏抿茶等待雨停。
顾粼反而有闲情逸致看着外面雨天，等黎川再看过去的时候才不紧不慢回到坐椅上，随手拿过一床薄被盖在膝上。
或许是气氛刚好，也或许是雾蒙蒙的天让人多了几分窥探欲，顾粼把玩手上翠玉扳指漫不经心开口：“黎川，我记得你家不是这里的。”
黎川没想到他贸然接话，原本还以为要喝三盏茶干坐着等在这。顿住片刻反应过来接上话：“是，先皇有意让寒门出头，臣是得了这个势一路直上。”
“很难吗。”
顾粼没细说，黎川却挺懂了他的意思，往上爬，很难吗？
他怕不是闲得无聊拿我消遣。黎川在心底痛斥明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抬眸望他保持微笑：“嗯？”
言下之意，听听你在说什么万恶的资本家。
顾粼也意识到这句话不对，同样望他神情坦然眼尾含笑：“没爬过，好奇。”
黎川笑的更深了，笑里有咬牙切齿意味，毫不怀疑，如果面前的不是什么所谓的帝王，他就要起来把他的脑袋拧断了。
他深吸口气，默念数十遍这是帝王才勉强压下去火，规矩回答他问题：“确实不容易，臣须每时都如履薄冰，不过陛下是尝不到这份疾苦的。”
简单一句话就把他从大理寺当值一路走到丞相的历程给省了，那些年的担惊受怕，提防算计也都只是轻飘飘一句如履薄冰就结束了。
瞧吧，当你站在高位上的时候就没有人在乎你下面的功绩是走出来的，还是人骨堆砌出来的，包括你自己。
顾粼沉思片刻，就在黎川以为他不会再接话的时候他接上话茬：“在我身边，你也感觉如履薄冰？”
雨还在下，甚至下的更大了，他的沉默似乎被雨声盖过去显得不那么寂落。
问完顾粼才发现这个问题有多好笑，不指望有回答也懒的去听他回答：“算了…”
话音还没落，难得的他被黎川打断。
“没有。”
顾粼顿住，眯眸看他等着下文。
黎川也不畏惧跟他对视，重复刚才的话：“没有，跟着陛下臣心甚安。”
外面一道惊雷闪过照亮殿内片刻，阴影处好像两道交织线，黎川在明顾粼在暗。
“好一个，臣心甚安。”顾粼笑笑坐起身，“我送你回去，今夜雷雨，黎丞相，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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