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过后,我正准备睡下,大娘子房内的如儿来了,说是大娘子回府后听闻我今日与二娘子起了冲突,正在前往饮笙阁的路上。
珍儿有些害怕,今晨在府外与家丁起冲突的惊悸还未消,大娘子又无事不登三宝殿。莫不是大娘子要来兴师问罪?可大娘子与二娘子向来不睦,何以要为二娘子出气?
我让她且放心,无论所为何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定不会连累于她。
“给大娘子请安。”我见她进门,低头俯身道。
“莫要拘束。”她找了个凳子坐下,问到:“听闻你今日与你姨娘起了冲突,所为何事?”
我装作不知她何意,不敢开口。
“你且说便是,今日大娘子来了你房里,便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她好言说到。
我慢慢开口道:“回大娘子的话,归荑今日听闻姨娘想吃茯苓饼,于是想替姨娘去买来。不曾想…珍儿被拦在府中,没能出去,归荑想着去盈华堂让姨娘消消气,没成想反倒惹得姨娘不开心了。”
“那听闻你灰头土脸,手还弄伤了,又是为何?”大娘子继续问到。
不愧是你大娘子啊,人不在府中,府中事尽知。只是不知二娘子院中她的眼线是何人了。
“……”我装作不敢开口的样子,支支吾吾起来。
“归荑,从前,大娘子待你是刻薄了些,也没少责罚于你。”大娘子看我有所顾忌,循循善诱到:“但今时我既踏入了这饮笙阁,自是不会同往日般苛责于你。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晚些时候老爷来我房内,必是要与我说起此事的。珍儿在门口与家丁起冲突,也是被老爷撞见了的。你若不想惹老爷动气,便需与我将实情说出,我也好知道如何与老爷说起。”
“因被家丁阻拦,无法出门为姨娘买茯苓饼,归荑斗胆,便…便想从后院翻墙出去,为姨娘买来…”我越说越小声,作害怕状。“归荑也只是想替姨娘买她爱吃的东西而已…”
“你竟擅自翻墙?!”大娘子惊到。
“是…”我不敢抬头看她,道:“从前也未曾有过,只是姨娘如今有孕,听闻害喜害得厉害,就想吃一口那茯苓饼…因而才这般…没成想也没成功…反弄伤了自己…”
我装作害怕,不敢再提。
大娘子叹了口气,问到:“林娇娇从未将你当过她亲生孩儿,你还要这般为她吗?”
我默默,不答话。
她过来拉开我的衣袖,看见那血淋淋的伤口,又惊又怕。
她不知,从未央堂出来后,我便将那五石粉去了。我的伤必得好得慢一些才好。
毕竟要演苦肉计,不吃些苦头怕是不行。只是可惜了小娘子一番好意了。
“怎么弄得这般惨烈!快叫大夫来,好好上药才是。”大娘子对珍儿说到。
“疼吗?”她心疼地看向我。
“嗯…”我低头,作委屈状。
大娘子停了片刻,摸了摸我的头,轻声细语到:“归荑,从前大娘子那般待你,那是因为,因为你姨娘是那般不明事理的性子,因而大娘子便以为,以为你也是个不懂事的。没成想,你竟是这样的乖巧懂事,让人心疼。”
姜还是老的辣啊,这般不要脸面的话,也只有你大娘子能这样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了。
你就演吧。我什么性子,你何尝不知,你又何尝在意过。如今听了那相士的话,便终于将我当个人看待了罢。
我实在感到恶心,不知如何作答,只能低着头默默听着。
她轻轻吹了吹我手臂上的伤口,继续说到: “归荑,大娘子问你。你二娘子既待你如此,你可愿…成为我的孩儿?”
她也似不好意思开口,语气里竟有些小心翼翼。
“你也知道,你长姐走后,我膝下无人。若你愿意归入我的名下,我必好好待你。此前过往,皆如云烟,你我二人好生做母女,我定好生将养你,带你知书习礼,你可愿意?”
二娘子如何待我,你又如何待我,你都忘了吗?动辄羞辱与打骂,更是没好气地与我说过一回话,还将我关入柴房想害死我…现下想将我归入你名下,便一副心疼的样子,好似这些事都是二娘子做的了。
果然只有捅刀子的人,才能轻描淡写将过去翻篇。
这虽是我求来的,但真真到了眼前,只觉得令人作呕。
但这于我,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我本担心她将我归入她名下,也只是徒有虚名,只为了那算命先生的话罢了。没成想她从汝王府回来,不仅心生认我为女的念头,还看似想真心实意好生待我。汝王夫人,真真是厉害的。
“啊…?”我装作惊讶,愣到:“大娘子这是何意…归荑不明白…”
“无妨,你且好生想想。”她安抚到。“我从前是待你严厉,但那都是从前了。如今二娘子这般待你,我亦是心疼。二娘子如今有孕,无论生下的是儿是女,她亦不会用心待你。归荑且好好想想,若你愿意,我便与老爷提。想来老爷也不会不同意。来日,你便是这府里大娘子的嫡女,一切优待皆属于你。我亦会好好疼你。”
就是真想与我好好做母女,才来问我的意愿吧。否则直接跟我爹说了去便是。毕竟这王府里,从未有人关心过我的意愿是什么。
她看向我,见我迟迟不作声,叹气道:“也罢,你再想几日也可。这伤且好好养着,莫要大意。”
我假装落下泪来,哽咽到:“归荑谢过大娘子美意。只是那二娘子,毕竟是我的亲娘…归荑害怕她伤心…就好似,若归荑认大娘子做娘,也定事事为大娘子思虑,因此才十分伤心…”
大娘子显然是被我作的这出戏给骗住了,她俯下身,心疼地看着我,为我擦了眼泪,说到:“大娘子都明白,所以大娘子说,你是个好孩子。正因如此,大娘子才会更加疼惜你。归荑且放心,将来,无人敢再这般欺负你。”
“大娘子说的,可是真的?”我装作抓住那救命稻草般,泪眼汪汪看向她。
“定是真的。只要你愿意,大娘子必将视你如己出,疼你,护你。”大娘子肯定地说到。
我低下头,小声答道:“归荑…听大娘子的。”
“欸!”大娘子欣喜到。轻轻搂住了我,道:“大娘子晚些时候便去与老爷开口,荑儿且先好生休息。”
说罢,便离开了饮笙阁。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知该作什么样的心情。
她唤我荑儿的那一刻,我便知,汝王夫人,大抵是让我成为了长姐的替代品罢。
可谁替代谁,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现下,长姐死了,我才会是未来这府里,养尊处优的荑儿。
白安荑,我还得好生谢谢你。来年你忌日,我定好好为你上柱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