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转变（四）

这是我第一次来未央堂的院子。院子不大，但种满了凤仙花。这场景，就好似书中说的，香红嫩绿正开时，冷蝶饥蜂两不知。

小娘子将我带到里屋，命凝儿去接些热水，又拿了些干净帕子来，为我擦拭伤口上的泥灰。而后又让凝儿将她的医药匣子取来，拿出了五石粉，为我敷在两条手臂上。

“小娘子这匣子好厉害，好似里面什么都有。”我惊奇到。

小娘子微微一笑道：“我自小与祖父习得些医药之术，故有此匣。谈不上什么都有，但却是备了些常用的膏药。”她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开口说：“其实二娘子这样待二小姐，二小姐大是不必这样为她的。”

我原想说“可她毕竟是我亲娘”来演戏的。但看她如此诚恳待我，实在不忍在她面前做这些假戏，只好迂回说到：“其实也不单是为她，也是为我自己。归荑在这府中，也无人可依了。”

她略有所思，顿了顿，问：“那么你就没有别的打算，在这府里另寻依靠？”

我知她没有拿我当小孩儿，否则她断不会上一次在大娘子生辰与我说韬光养晦，也不会这一次与我说另寻依靠。我只是惊讶，她与我并无交情，实在无需教导我这些。

“许多事也并非是归荑想便能成的。”我低头不敢看她，大计未成，不得大意。

“你若想，待时机成熟时，便能成。”小娘子说到。

“小娘子这是何意？”我抬头看她，不解。

“老爷原是与我说，希望我能尽快为白家添丁添福。时日久了，知我在这府中也甚少与人来往，便与我提到，大娘子膝下无人，当年生孩子时又落下病来，若这府里实在没有孩子，可从外头寻一刚出生的孩儿，归入大娘子名下，也算是白府的小少爷了。”

“这与我又有何干系？”我问到。

“我心想，这王府里便有一位小姐现下没人疼爱，为何不归入大娘子名下，好好教导？我便与老爷说，二小姐生性乖巧，又知进退，若老爷真想给大娘子一个孩子，为何不选二小姐？二娘子也不会不舍。况且，白府少爷的血脉，自当是纯正的好。若是外头抱来的孩子当了白府的嫡子，怕是日后要添出许多麻烦来。”

“那…老爷如何说？”我惊讶到。

“他倒未说不可。”小娘子顿了顿，道：“但大娘子毕竟平日里待你不好，他也知道。他未答话，怕是担心你二人心中嫌隙无法教作母女罢。”

见我略略沉思，小娘子又开口到：“从前我也只是听闻，二小姐不受宠，遭父母冷落。今日一见，才知是何水火之中。我本是不愿多管闲事的，但…”她想了想，还是开口到：“二小姐可还记得，去年家中小妹来白府做客，遭那骞公府二少爷调戏，是二小姐出手相助，这才安稳度过？”

还有这事？我努力想了想，总算是想起来了。

当时孩子们玩耍时，确实是有个小少爷调戏一位小女娘。大家都在看笑话，我原一开始便想助她，但元香告诉我，那位是骞公府二少爷，向来是嚣张跋扈惯了的，断不可轻易插手。但我见那小女娘形单影只，脸都好似低到地缝里了，红彤彤的，却不敢回嘴。我心生不快。

我素来是知道这孤立无援的滋味的，看到她人受辱，实在不忍袖手旁观。

几番思虑后，还是开口道：“素来听闻骞公府二少爷才貌双全，令人钦佩。只是不知与孩童们私下玩耍之时，竟是这般言行无状。不知骞国公若是知道了，将作何感想。”

他恼羞成怒，辱骂我后还不满意，还过来好似要动手。幸而元香姐姐好言相劝，才制止了这场闹剧。

后来那位小女娘悄悄与我道谢，与我说，他们家本不是什么显赫之家，此番因长姐不得空，她只得与父亲独自前来，受些委屈也只得忍了。我身为雍王府的二小姐，实在不必为她这样得罪人的。

原来是她啊，她竟是虞侯府的小女儿，虞青伊的妹妹。

“原来是这样。”我点头到。“彼时不过是略施援手，况且事情发生在雍王府，我定是不能看着她受欺负的。”

“事情发生在雍王府，你长姐她又有何作为？”小娘子摸了摸我的脸，说到：“雍王府不需要那徒有虚名的嫡女。二小姐若是也有此意，我必设法相助于二小姐。我嫁入雍王府前，家中小妹便告诉我，那二小姐是个热心肠，望我这个长姐必定帮她还了这恩情。”

“归荑在此先行谢过小娘子了。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切不可贸然再与老爷提起。因缘皆注定，倘若老爷真有此想法了，小娘子再稍加助力也不迟。”

我担心她贸然提起，反而引起我爹反感。但思来想去，却也不敢将计划告知，以免夜长梦多。既她真心待我，我也不希望将她卷进我这场风波里。

小娘子点点头，道：“我既确定了二小姐心意，必也不会轻易为之。且我毕竟人微言轻，要想事情真有所转机，也需想法子过了大娘子那关才行。”

“今日之事，你知我知。若有来日，归荑自当谢过小娘子。”我有些不知如何回应小娘子的真心，找了个由头准备回饮笙阁。“我在未央堂久待难免落人口实，下次若有机会，我再来拜访小娘子，今日便先行回去了。”

小娘子好似还有什么话说，看我这样，便点了点头，将那五石粉交于我手里，道：“二小姐回去好生休养着。此药让珍儿为你早晚敷一次，不出五日，便能大好。”看我想拒绝，又说：“不是什么名贵的药粉，我几日便能制好，你只管拿去用便是。今日也算是为了来救我才受此折辱，二小姐且拿着，我也安心些。”

我点了点头，出了这未央堂。

夏木阴阴正可人，心下之事无人知。

如今只看今日大娘子从汝王府回来，可会有什么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