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泼洒在我们身上,她气喘吁吁地把我带到餐厅门口。这个时间并不是食堂开放的点,食物的味道都被封锁在里面,经过了这么多的运动,贪婪的进食欲望不加修饰地展现在了我的脸上。
“进来吧,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她招了招手,示意我进去,我们从餐厅旁的楼梯一路往上走了两层楼。
“你是新生吧?休息室是不允许女性进的,以前实验室都是不允许的,但是现在越来越多女性获得成绩,慢慢实验室都打开了。”
她说得那么坦然,就像是在讲故事里的剧情。
“刚刚,多谢了。经常发生这样的事吗?”
“哈……那就是几个混学历的权贵混子罢了,不过还是不要正面冲突了,可以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转头的时候和我假发相同的乌黑短发划过我面前的空气,留下了一丝芬芳。黝黑的皮肤像被太阳亲吻了一般灿烂,让我想起了斐瑞人的脸庞。一个在拉塞尔生长的人都看着比我有朝气,我就像夹在两者之间的局外人,哪里都没有归属感。但是我也不应该在拉塞尔有所谓的归属感吧,总有种让比尔和巴黎特担忧成真的感觉。
见我不说话,她放慢了脚步等我,“所以我们成立了一个组织,为了争求更多平等的权益,就在这边三楼的转角有个属于我们自己的休息室。”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没想到眼前竟然是这样一个休息室,看起来像是迷你酒吧,里面竟然还配置了一台留声机,大门就这样敞开着。
女生们在里面谈笑风生,听见我们进门的声音,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朝我走来,握住我的双手。我看了看身旁带我来的学生,感觉她们俩的面容长得很像。
“玛丽,这就是你找到的女生吗?”
她脸上有着我没遇见过的欣喜,里面的女孩们都在朝我鼓掌,说着“太好了”“欢迎”等等鼓励的话语。
我鼻子一下就酸了,那种被期待的情绪向我涌来,她们全都注视着我,我就像一个对于她们来说很重要的客人,即将成为她们之中的一员。这一刻,我发现我从来都不畏惧被动而行,如果这是一条撒满花瓣的路,赴汤蹈火都不在话下。就因为这样,也许之前在部队里的时候才不至于崩溃吧。
然而当我回过神来,发现这样受欢迎的样子只不过是披着他人的躯壳,行着他人之事,如果是我本身的话,怕是根本没有机会踏入这所校园。不,换做是他人,换做是之前剧院里的那些人……换做是吉娜、安妮,她们也没有这样的机会,甚至连受到正当教育和对待的基本都没有。
我像是一个脚上沾满糖霜的老鼠,这样劝说着自己,一边在密封的罐子里打滑着往上爬,一边回头偷吃这瓶子里的甜美。
“是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啊?额,我是维诺妮卡,维诺妮卡·布朗。”
“哦!布朗家族的啊,我还买过你们庄园里的葡萄酒呢,很好喝!我是罗切尔·杰克森,带你来的是我的妹妹玛丽。”
我都不知道这个布朗家族里的葡萄酒很好呢。
“别愣着了,来这里坐吧。”
她先坐到吧台附近的高脚凳上,并且用眼神示意我坐在她们旁边,用手指节叩了叩桌面,吧台帘布后就有人端着一块蛋糕和一杯饮品出来了。
这些被她推到了我的面前,饮品看着像是咖啡,但是没有冒着任何热气,上面还顶着一个冰激凌球。而盘子里的蛋糕,说是蛋糕,更像是一块“不明身份”的甜品。
这杯饮品没有我看着那样单纯,因为在那丝滑甜蜜的香草冰激凌下,除了醇滑苦涩的咖啡以外还多了一份辛辣。
“这是……?”
“哈哈哈!这是我们欢迎新同学的‘小玩笑’!不过,我想你现在确实需要一点烈酒吧?”
我不否认这样的说法,已经不知不觉喝完了,用勺子戳着那块“蛋糕”不知从何下手。
“这是萨卡,菠萝味的,你没有尝过吗?奇了怪了,这个甜点很有名的啊,就是将千层酥皮放在格纹模具中压制而成的,这里面是加了菠萝果泥的。”
“你们这里像个小餐吧,怎么什么都有啊?”
我从来没吃过萨卡这么好吃的甜品,黄油的香气从酥皮的每一个孔格里透出,却没有半分感到油腻,恰到好处的火候造就了唇齿之间的脆爽,顶上的奶油一进入口腔就把奶香迅速传递到咽喉之下,实在是倍感清新。
这样好吃的甜品直接化解了刚刚味觉感到的冲击,甜蜜的感觉让我的语气都变得很软,忘记了刚才发生的所有不快。
“啊,她是贝克家的女儿,海伦。他们家很有名的,在拉塞尔找不到比他们做得更好的了。”
帘布后钻出一个女孩,听到了这番话将头微微向下垂,脸颊泛红,向我点了点头,在认同刚刚的赞许还是向我打招呼呢?
我还想问更多的事情,罗切尔·杰克森——有着明显的领导人气质,丝毫不让事情偏离原本带我来的意图。
“最近学校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说实话我们感觉属于女性的权益在消失,我们有权拥有安全感。明天就到休息日了,我们会举行游行。不,就算不是休息日,我们也会抽出时间反抗,这已经不是反应的事情了,护卫队根本屁都不在乎,看起来就连麦田里歪倒的稻草人都比我们值得关注!”
她说着说着,越来越激动,举起了酒杯,整个房间里的其她人也都高举她们手中的杯子,在空气中无言地发出了碰撞声,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着焰火。
眼前这一番场景,让我的眼角不自主地流下激动的泪水。哪怕我知道我是格格不入的,我没有她们那样坚定的信念,没有身处组织的归属感和责任感,我也会为此刻我们处于同一环境中感到自豪。斐瑞也会有这样的组织吗?我身边的人会这么想吗?比尔会吗?
“这次游行,我们会围绕整个拉塞尔城中心,也就是我们所在的首都纽因斯。”她指了指桌子上方的黑板,原本那上面标注的是菜单,刚刚的甜点师女儿海伦将其翻转,背后就是纽因斯的地图。
“绕过一圈,包括所有著名的景点,以及宫阙周围,从学院开始,学院结束,从朝阳到夕阳。新人,你有什么想法吗?”
所以我就这样变成这里的新人了,因为对休息室的需要。好吧,也许是因为萨卡。
“其实我想知道最近学校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回答我,叹气声代替了她们的第一声回答。
第一个开口的是玛丽。
“是罗莎教授和她的学生希拉的遇害事件。”
“罗莎教授也是吗?我听说她是患病了……”
“他们是这样和你说的吗?教授已经决定离开纽因斯学院了,周边城市的大学已经发出了邀约,甚至连斐瑞都明确表示了需要,马上就要过去勘察。这么巧吗?就在前一天晚上发病?我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解释,他们甚至都没有验尸。让我猜猜,他们还说希拉是因为在夜晚的独自出行?”
“查尔斯教授是这么说的,他说他看见了。护卫官的调查结果也是这样的吧?”
“那个老混蛋……希望你不要相信这样的鬼话,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那是个连环杀人犯!但就是因为没有遭到他们头上,一切在他们眼里都那么无足轻重。第一个受害者就是个可怜的老人,在寒冷的冬夜被放在了摩天轮上,就那样等到了第三天才被发现,我们可以仔细想一下,在这几天之内,巡逻的队伍在做些什么事情?估计只在树上找那些贵族丢失的小猫咪吧?!”
第一个受害者……夏佐留给我的卷宗上说着她是一个身患疾病、年近七十的老妇人,验尸图片上显示着她背后有一个近十公分的溃烂伤口,皮肤损伤程度让这个伤口像个勺子一样凹陷进去,且在死亡之前就有明显的虫咬蚀痕迹。因为处于一个已经破旧不再经营的废弃游乐园内,所以直到三天之后,几个胆大的青年人过来探险的时候才被发现。目击确切地点是摩天轮上,且摩天轮当时是被人为通电,处于运行状态。而这所谓的第二个受害者,目前说是希拉,她是在实验室附近的巷子里发现的,也没有明显的标记,身上有多处弹孔,而弹孔出现的时间近似同步。因为伤口撕裂,所以尸体呈现出一个扭曲的状态。第三个受害者,也是倒数第三个受害者,是剧院里的吉娜,在台上、在我面前被钉枪穿透眉心,但是当时快要抓住他们的时候,我看到明显不止一人。
大家好像都默认这是一个系列案,被同一个杀手所害,我实在找不出任何相似点。就算是团体作案,这么风格迥异,护卫官是怎么判定的呢?况且除了希拉这边墙上写着威慑性的话语,照理来说邀请函据夏佐所说是发给他的,那其他人为何会知道呢?
“先不论这第二个受害者究竟是谁,你们怎么知道这是连环杀人案呢?”我心里这么想着,不要调查得太明显了,话到嘴边还是忍不住溜了出来。
“你没看报纸吗?每次连环杀人案之前,高级护卫官那里都收到了信,上面有着数字和讯息,随着这一个接着一个的死亡,上面的数字都在倒数。他们通过正统媒体发出了公告。我不明白,他们都知道了,还不提高警惕,学校这样的地方不是用来保护学生的吗?”
罗切尔说的话略带攻击性,我清楚这箭矢不是向着我,她生气地别过头去,猛灌了一口桌上我剩下的饮料。
她的重点好像还是围绕着学校,直到午休时间结束,人群中有第一个说要去赶学业,接下来大家自动陆续离开座位,直到就剩我和海伦两个人。她仔细地擦拭着用过的餐具,递给我一杯牛奶,我想问她些什么,但是她始终默不作声,最后我离开休息室餐吧的时候,夕阳已然降下了橘红色的清波。
下午我还有一节课要上,就当是补晚上没有完成的睡眠。回实验室的路上我就见到夏佐已经站在了门口,皱起的眉头似乎在责备我。
“你不在,他们纠缠了我很久。”
他抱怨了一句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走,“过来看个东西。”
我们走到了汤普敦教授和德里克的实验室里,也就是原来富兰克林教授和希拉所在的实验室里,门口的实验记录册已经恢复到原位,只不过有富兰克林教授和希拉名字的那些页数被撕掉了,显得格外单薄。
夏佐在这里真是吃香,看来只要他勾勾手指,那些教授都会双手呈上他们的研究空间,恨不得他能有分身,给每个实验室配备一个夏佐。
他指了指窗台,其中一个窗台上干净整洁,连灰尘都没有。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我完全没想着注意窗台,只是大略逛了一圈实验室。推开窗户之后就是楼下小巷的景象,血迹已经清理干净,听说尸体已经快速火化了,真是不着痕迹。要是连环杀人案的话,尸体肯定会保存起来,以防不时之需。
夏佐叫我继续往下望,我上半身趴在窗台上,倒过来的时候感觉脑部充血,什么都想不出来,但是窗台之下有一沿边,大概是为了美观,在这条凸出而砌的边上就是树叶围绕书本的花纹,花纹处于窗台和边之间,也没有异样。只不过在最中间的“书本”图案上隐约被新蹭掉了一块,里面的实心填充还是白色的,没有被灰尘污染的迹象。
“你在找这个吗?”
夏佐手一翻,一块石头角出现在他掌心,看上去完全吻合缺失的那一块“书本”,上面不再白净,表面有很明显的血迹。
“被撞下去的吗?”
“也许。我想,案发现场也许不是楼下,而是这里,可能是被推下去,又或者是看到了些什么,自己掉了下去,但肯定不是简单的失足,不然没必要被包装成热门的犯罪了。”
听到有人过来的脚步,我们迅速从后门出去。
“你很厉害啊,这都能找到?”
“就在那边垃圾桶角落找到的,做事真是不严谨,一下子就被巴黎特找到了。除此之外,巴黎特还发现对面……”
嘴完全不受控制,我打断了他,“不是,凭什么你可以随意差遣我身边的人啊?”
“那你希望他们做些什么?在你半夜哭的时候给你递手帕吗?”
“你……!”
我生气地站在原地,夹带着羞愧,他是随口说的还是真的知道我晚上的情况?被他这么说我心里复杂得很,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尊严又被打碎。
“你不会用人。”夏佐停下脚步,维持与我同行的步伐,“我们照理来说,拥有同等的地位,甚至你的实战经验比我丰富得多,可能除了戴纳和科尔文我就是个废物。但如果换做是你,就算你现在拥有很多东西,你还是像个废物一样跑来跑去。”
“说够了吗?”
他把手摊开,摇了摇头,“身为王储,你对资源基本的利用都不会,看来我不需要考虑任何竞争性或者说威胁性了。”
“我不想和你吵架,他们俩……比尔和巴黎特,我会和他们好好谈谈的。没想到你在调查之余还有时间抨击你的盟友,看来你在利用他人的时候,自己就在想这种事。我先走了,明早还有游行,我晚上还有事。”
我已经很努力装作镇定的样子,导致我在和夏佐对话的时候眼神都飘忽不定,但是高低起伏的胸脯已经出卖了我,估计我脖子上的青筋都在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自己。
“晚上还有事”这句话也很像借口,即使我晚上的确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