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拉·洛克伍德,目前报纸上刊登的第二个出现的受害者,罗莎·富兰克林,同样符合标准的因心脏病去世的死者,死亡时间都没有差几多。我怀疑夏佐心目中的答案并非同媒体所宣传的那样,而是第二个默默无闻就去世的教授,但是关于这个教授的死亡讯息寥寥无几。
他这样怀疑自有他的道理,从形式上来说,这绝不是模仿犯,那么谁又会将希拉的死亡嫁祸给一个连环杀人犯呢?
回到实验室里的时候,夏佐已经换上了网球装, “沃森教授叫我去打网球,也带上你。”
我还从来没有实际看过网球服的装扮,更别说打网球了,这些拉塞尔的运动都只是在课本上浅浅学过。但是夏佐将网球装备抛给我,和我说在外面等我,我就像卡在地里的土拨鼠,去也不是回也不是。
我们到场地的时候沃森教授已经开始对墙练习了,又不是专业服役,落得这满头大汗还真是够有毅力的。当初在斐瑞的时候,每天早晨一睁开眼,我就会为永无止境的体能训练而感到担忧,为我自己担忧。
“啊,你们来了啊!麦克,快来和我切磋切磋!”
夏佐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拿起网球拍站在靠近我的场地上,以一个门外汉的看法,姿势不是很优雅,不过他出众的脑力抵消了一部分的运动缺陷,一些球被他用非常诡异的姿势接了下来,实在是引人发笑。
我不小心笑出了声,夏佐脸竟然涨得通红,那红色一直蔓延到他耳根,看到他不擅长的地方真是令人心生怜爱,我为我自己的体能缺陷感到一丝宽慰。结果就在我整理笑颜的时候,一颗球飞速旋转向我攻来,夏佐不敢用拍子在我附近接球,这一发球像是用出了全力,我徒手接住的时候手还被磨破了一点。
查尔斯·沃森似乎没意识到我就这样轻松地接住了,脸上挂着些许尴尬,看起来就是做了坏事被发现的表情。这些科学家啊……什么东西都挂在脸上。
“出界了!”
我坐在界限外的长椅上,手里还握着那颗球。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让我像个捡球的花瓶一样坐在一边,他也并不知道我不懂这项运动的规则吧。
夏佐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坐在我旁边,凑在我耳边说话:“换你上了……我估计……不打赢他的话……他除了网球就套不出其它话来。”
我斜眼看他这疲惫的状态,把毛巾甩给他。
“真拿你没办法啊,麦克。”
我做着一些热身运动,却惹得这对面的教授有些不快。
你有什么不快的?刚刚不是把气都撒在我身上了吗?
“怎么换你上了?麦克他呢?”
又一次越过了我,看向了坐在长凳上说不动话的夏佐。
“麦克说他太累了,换我来陪您玩。”
“你们女人会打网球吗?而且你刚刚笑成那样,根本就没有尊重网球吧!”
我小跑到网对面,站在他的面前。
“教授,我们该换场地了,您还想玩吗?”
一阵轻蔑的冷笑,他一步一步慢悠悠地到了对面去,看来他体力确实还可以,刚刚打完一场,疲惫倒是似乎被赶跑了。
“开始。”
夏佐有气无力地在旁喊了一声。
又是全力的一个发球,根本就是直接冲着让我出界而准备的球。这个毛绒绒的小球,身上还沾着场地草坪上的草屑,带着查尔斯的不屑,穿过球网上方朝我袭来,在地面上反弹。盯着它的时候,感觉时间都要静止了。
我迅速转身,握紧球拍,在那击球的瞬间,我听到了那一声在耳边的钝钝的声响,是一种圆润地将恨意反弹回去的感觉。
那球绕过查尔斯·沃森的身后,触底后像个落跑者一样灰溜溜地滚到场外。
接下来的几个球我都感受到如此的快感,也许网球是很有趣呢?查尔斯看我的眼神都产生了变化,似乎在看着一个失控的样品。
直到最后一球,在他做好奔跑的准备同时,我轻轻地将球拍回,那球变得软绵绵,滚落到了查尔斯的脚边。
“教授,这算幸运球吧,这一局我帮麦克赢了。”
他拿着球拍,像是看到了对手一样的兴奋,身上的运动衫湿了一大片。
“再来一局吧?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特例。”
“什么特例?”
“女性中的特例,你明白的吧,女性天生比男性弱。”
他的说辞让我不舒服,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在身体强度方面,我锻炼的时间总是会比那些异性所付出的时间多得多。为了不落下任何一步,当他们陷入美梦,就是我增加肌肉的时候。
我很感谢巴黎特,我的战友、我的下属、我的教练,带着才十几岁出头的小毛孩从他的经验里寻找技巧。
对于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他和比尔当时就是我的好朋友。
而比尔一直伴母亲左右,自母亲离开,我的剩余技巧都是据她传授的。擅用“阴招”和伪装的她,在我对她有印象之前就一直以女扮男装的身份展现在世人面前,因小时候一次偶然带我洗澡的机遇,才被我发现原来我们是处于同样性别的。
虽以男装待人,她和母亲是我从小的女性启蒙。我一直认为,女性天生就是那么强大、勇敢、温柔的一个群体,我为我属于这个群体而感到自豪,现在我仍这么认为。然而随着年龄与阅历的增长,随着发现前方一个又一个陷阱,我发现有些时候这些强大、勇敢和温柔不像表面上展现给我的那样轻松。这些苦累就像是不慎打翻的盒子,遍布满地的钉子,仅是行走就让我们双足赤红,更不允许我们有半刻倒下歇息的机会,因为那将是满目疮痍。
“是吗?我觉得您的体力还不及我这个‘弱女子’呢。”
“啊,你可别误会。我说的是种族之间的强弱,因为基因啊,各个方面都会比男性弱的,这个没有办法,就连不同人种之间都会有很大的区别呢,智商啊,体型啊,性取向啊,应该是命运的安排吧。”
他像青年时期只会说大话的学生那样夸夸其谈,不停地向我输出我一点都不感兴趣的理论,指手画脚的同时希望在我脸上找到一些认同感的痕迹。我很难想象这是从一个获奖无数的科学家口中说出的话,字里行间都没有任何应该有的严谨性。敌意不断地涌出,而他自己像个绝缘体一样被隔离在这些体质之外,仿佛所有负面的评价都是为了打造他完美的黄金形象而塑造的。
“你们那模型说不定都不是自己得出来的,这些不会也是你的主观臆想吧?”
我心里这么想着,事实尚未浮出水面,这样的话语也有可能会中伤到无辜的人。
当一个人傲慢的时候,他的口风是最松弛的。
“那希拉也是因为这种‘缺陷’去世的吗?”
“啊,哪个正经女人会半夜出门啊?”
他边打包着那些专业的网球装备,“我今天和你一起打球也不应该,不过你的球技确实不错,练了很久吧?”
“今天是第一次打。”
“怎么可能?你这明显都钻研了我的球技好吗?”
我满脑子都是在想学生希拉为什么半夜出门,但是实际上我不应该考虑这些不是吗?就算她半夜出门,也不是导致她死亡的任何原因。我需要回到校园,回到事故发生的地方,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夏佐被他支开去准备车,球场上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了,这下不得不听他讲废话了,不过夏佐在我身边我会被他那种“谨言慎行”的标准所影响。
“也许在您刚和麦克的回合中学到了点。不过,您怎么知道希拉是半夜出门遇害的呢?”
“那天我也在实验室里,看到她出门了呗,结果果然没有好下场。”
“所以您是第一发现人吗?是目击者吗?”
“怎么可能,我看起来这么闲吗?跟着她出去?”
“可是她是被很多粒子弹击倒的,您没有听见枪声吗?”
“拜托,谁没听见过枪声啊?而且搞得我的天平都不准了,真是晦气!”
天天在室内工作的科学研究员怎么可能有那么大概率对枪声熟悉呢?听到枪声或者这么响的声音大多数人都会往外观察情况或者逃跑吧?但是他现在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处于附近实验室的他什么都没有目击到,着实是有些可疑。
“那你也不在乎你们学校学生的安危吗?”
“听我一句劝,有心思关心这些,还不如好好完成你的课业。说到底,你今天为什么跟来了?”
“不是……不是教授您叫我来的吗?”
“啊?有吗?”
向我们走来的夏佐一脸无辜,但我已经在心里默默把所有的实验工作都交给了他,恕不奉陪。
回到学院之后,我的确用行动证实了我刚刚的想法。想着随便找个地方问问看当地的学生,看看他们对这件事的想法。说实话,我逐渐开始陷入这个案子了,但是我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夏佐怎么也会参与进来,就算他要差使人差使到我头上,也不至于把自己搭上,着实危险。退一万步想,这事护卫兵难道不进行调查吗?
不过,以前我在书上读过,拉塞尔平时的保卫工作分为两批人,一批人是护卫官兵,专门保护人民,一批人是骑士团,专门保护王室贵族,尤其是直系血脉。虽说本质起着同样的作用,实际上消息是不需要互通的,相当于分散下的权力。有利有弊,就看站在这小小金字塔尖端的人的良心是否尚存。夏佐的即位仪式不远了,想必有些人可能将消息闭塞来给他一个下马威。利珀又在哪里,身为夏佐的贴身骑士,至少也得稍微帮他分担掉这些可有可无的参与感吧?
想到利珀,不可否认上次我的确拖了他后腿,要是我反应快一点的话当场就能抓住凶手了,那样的话更多的牺牲者就不会一个接着一个出现了。但是上次既然都有那封预告信,为什么夏佐不将其转交给护卫官,然后让他们出兵逮捕凶手呢?那天的凶手显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体,难道是直到那一刻才知道的吗?夏佐的过人聪慧从小就人尽皆知,这些都应该做好准备了才对,是因为有我这个意外的因素吗?
我在学校的花园里走了一圈又一圈,试图让大脑清醒,想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当下的目标就是两个,找到这个杀死希拉的冒名凶手,以及找到连环杀人案中的真正凶手。话说,夏佐凭什么就这么确认这个受害者五号,也就是倒数第五个一定是发生在这所学校里呢?
我揉了揉酸痛的小腿,冬风还没离开,打完球之后身上有些寒凉。我想着在休息室里坐一会整理思路,正好前方就有一个,在之前来过的报告厅旁。
尚未推门而入,休息室里的烟味就尝试将我拒绝在外,不过真正拒绝我的“第一道防线”是同我“一样”的学生。他们躺在沙发上,察觉到我进入了以后用那眼睛如同豆子一样砸到我的身上,弱不禁风但是又有着针对性。
“我没有打扰到你们休息,就稍微坐一会。”
“你是新生吧?”
他从头到脚打量着我,这让我非常不舒服,还时不时和他的同学交换着嘲讽的眼神。
“不完全是,有事吗?”
“这里女人是不能进出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进来了啊?”
太好笑了,我还没见过除了浴室和卫生室以外男女有别的场所,疲惫让我这些天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和阴郁又提了起来。
“呵,那请你带我去女性休息室行吗?再说,你们俩是在做什么苟且私密之事吗?为什么女性不能进入这里呢?”
“什么意思啊你!”
他一点也不像个儒雅的学生,处于拉塞尔最高级学府之中,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行为举止。就像是地下赌场里输了成千上万的下流之辈,用那大腹便便的身躯吆喝着污言秽语。
旁边的学生看起来镇定些,拦住了他朝我挥来的拳头。真是可惜,不然还可以借力来一个过肩摔。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里是没有女性用的休息室的。你看啊,我们做的事情比较多,就拿平时的生活工作来讲,男性承担的责任也比女性大。我们也该有自己的红利嘛,如果你需要休息的话,可以去外面公共长廊上坐一会,这里就让给我们可以吗?我们做了一下午的实验,太累了。同学你……你也是生物科学专业的吧,应该能理解我们吧?”
“哈?”
“你跟她讲个屁!一个女的能懂什么?”
他推开他同学的阻拦,张牙舞爪靠近我,身上的酒气有些明显。究竟是来上学的,还是来喝酒度日的,都进了那么好的学府了,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
我都不想碰到他,猫着腰躲过了,没想到我身后还有一个人,而他冲着那个人跌跌撞撞地去了。
是个女孩,我急急忙忙地把她扯过来,但还是有半截肩膀被他撞上了结实的一下,另外一个男同学忙着去扶他同伴的肩膀。
她想都不想就拉着我走了,就像是在这休息室附近伺机等待着我的出现。我们在漫长的走廊里奔跑着,无视校规里的“不许奔跑”,想着就连休息室都不允许我们进,这规则肯定不属于我这样的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