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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水会铭刻

维克多公爵迈着他那虚伪又优雅的步伐踏进发表会礼堂,做出那种事情,涉嫌杀害吉娜的是他,我却像只下水道里受惊的老鼠从后门钻出去了。

我在学院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具体来说我是围着中央一大片郁金香田行走。没想到偌大的学校里还有这么一片郁金香,没有围栏,学生们就坐在郁金香草地上看书抑或是聊天。外圈是一条长长的闭合走廊,分段设有岔路和指示牌,围绕着走廊的是从左侧柱子底部向上攀到右侧的紫藤,就像是参加盛会时夫人颈部的紫水晶,由内而外卷曲,从白向紫延申,叶片也在很用力地显示着表面的纹路,细看杂乱无章,远观又有着一定的秩序。紫藤瀑布垂下,带着阳光的色泽,轻触走廊边的白色木条。

我捻起一瓣花瓣,想着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花草还是在头回来拉塞尔的时候,原来书上学的植物真的存在于另一片土地。躺在花丛里,被夏佐用昆虫逗弄的时光还历历在目。那一次我带了无数种的花放在随身的袋子里,回到斐瑞就想种下地,让它们继续发芽生长,孕育后代。然而,第二天就枯萎了。虽然用了错误的种植方法,年幼的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拉塞尔的花在斐瑞是存活不了的,当然换个说法,斐瑞的花在拉塞尔也是如此。

我半蹲在花丛里,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只听觉自行车锁链的声音,我一下子跳出了好几步,倒是后面这个骑着自行车的男孩因避让不及倒下,压得地面的花都有了人形。

他摸着自己瘦弱都有点凸起的膝盖,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疼痛,毕竟支起自己的自行车对于他来说都有些费力。没有半点懊恼,这个男孩在随身的包中翻找着什么,结果掏出了棉签和绷带,然后开始凑近我的膝盖。

我往旁边避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他半蹲下来,指了指我的膝盖,这时我才发现我的膝盖也有些渗血,还有点淤青。只不过这点小伤的痛感在我看来是在发现之前就被消化的东西。得到我的允许后,我的膝盖上有了绵软以及辛辣的触感,接着就是熟练的包扎,之后在他自己身上重复了这一系列操作。天空的澄蓝仿佛被填在了他的嘴角里,我也回敬了他一个这些天以来我最真挚的笑容。

“我好像没见过你,你是新转来的学生吗?”

他双手扶着自行车推行,回过头来与我搭话。想着接下来的时间可能都要在这所学校里,我就跟上前去与他并排前行。

“我是从戏剧学院里转过来的,准备第二学位修生物。”

“嗯?怪不得我觉得你有点眼熟,是不是已经出演什么剧目了啊?”

本着低调的原则,我含糊其辞,心里默默祈祷着他最近没关注歌剧,不要追问下去。

“我的资历还不够大家都认识我。不过你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些?”我指了指我们膝盖上的绷带。

“啊,这些啊!我骑自行车上下学的,所以总得备着一些。”

“好吧。”

“恕我冒昧,你联系好主课导师了吗?说实话,我看你年纪很小的样子,完全想象不到已经在修第二学位了……不过我也是生物专业的,我完全可以帮到你的。”

“还没有,我还在准备期间,我的朋友也许会帮我介绍一位好导师,他也在这里读书。”

“那挺好的,毕竟这很重要啊。”

他看起来有些失落,最好不是因为我拒绝了他的好意。

“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我现在跟着汤普敦教授学习,我只能说这不是一个好建议。系里的布拉格教授和沃森教授都很好,我原本想跟从沃森教授学习的,但是很可惜的是他们今年获奖了以后资源变多了,反而不太愿意多招学生了,况且听说还有一个尖子生空降兵,没办法比。”

“以前呢?”

“以前的话……我跟着富兰克林教授,但是今年没办法再跟着她学习了。”

“为什么啊?”

“她前阶段因为心脏病去世了……”

去世了?我一下子联想到这次的案子,也就是夏佐怀疑的真正受害人。但是夏佐所想的也并非现实,只不过是一种猜想,为什么他那么笃定那位学生不是受害者呢?难道和第一个出现的受害者有关?

“哦,我很遗憾,她生前怎么样?”

“就那样吧,你可以先了解一下其他老师。”

“听说有个学生去世了,你知道……”

我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绕了过来,夏佐捂住了我的嘴,他纤长的手指上还留着打印资料的墨水味。

“我找了你很、久,维诺妮卡。”

他咬牙切齿的说出那几个字,头顶都出了薄汗,看起来真的找了我有些时候了。

我把他的手扒拉下来,“哦!是麦克啊!麦克!”

男孩在对面却抓耳挠腮的,看起来很局促的模样,对夏佐投去复杂的目光,掺杂着敬畏、恐惧和嫌恶。

这样的目光,我见过。

“您是?” 夏佐倒是满不在乎的,甚至看起来都不认识对方。

“在下德里克·芬迪,为康伯巴奇家族服务。”

太夸张了,明明用了“麦克”这么俗气又不起眼的名字,偏偏还要用康伯巴奇——利珀的家族姓氏,真是骨子里的自傲。

“您认识我?”

“当……当然了。”

德里克紧握着自行车把手,还不小心误触了车铃,他环顾四周,看起来更不安了。

“这是维诺妮卡·布朗,我的朋友,以后多多指教,在学术方面。”

布朗家族……没听说过,可能真的是低调的务农家族。顶着这个名字,我还是头一天听到这个姓,都感觉有些许陌生,不像是听到自己的名字,虽然本来就不是。

“那我先走了,维诺妮卡,额,麦克,以后再见!”

他走了几步,想边走边跨上自行车,没有成功,就停下来上车。

这样笨拙的景象很有趣,很明显就不是每日骑自行车上下学的料嘛,肯定是赌气的富家公子什么的,我目送着他走远,沿着夕阳的痕迹。

“你笑什么?”

“我觉得他很可爱啊。”

“如果说是把你的膝盖撞伤也算可爱的话,那车水马龙的现场大家都要爱上彼此了。”

“麦克,你是不懂的,麦克啊。”

“可以不要这样称呼我吗?我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你刚刚为什么逃跑了?”

我们边走边沿路回去,擅自离开和走远这一行为在路上被他斥责了三遍,就像是在责骂贪玩的小孩,我心里暗爽,看着他身上有时会出现家长的影子。

“我见到维克多公爵了。”

“当然,他是赞助商,露个面就走了。你逃什么?”

“夏佐,现在对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有一本书从他的手肘处滑落,他看了一眼我,见我没有动作,自己弯下腰重新搂回那本书。

“你掂量掂量你说这句话的分量。你有什么证据?你是在叫我于即位仪式之前,将一个元老家族连根拔除吗?”

这些话说出口的时候,他一反鲜少情绪波动的常态,用凶狠的语气一句句将箭矢投向我。

“那我问你,如果我找到证据,他真的是这背后的主导者,那个时候你怎么办?”

“根据实际情况掂量,就算我有力量扳倒他,他经营的那些产业已经在拉塞尔埋下了深入的根,谁来接手?怕是戴纳也会心有余而力不足吧,现在政权并非稳固,信任的人也是有限的。你非要我像和婴儿一样说话来解释给你听吗?”

“你说什么……?”

“那将带来成千上万的人失业,农作物也有可能没办法完成正常的收成,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死亡,是你想面对的吗?你的意思是,在拉塞尔,你不在乎吗?”

又来了,又说我不在乎。

我很想说出在那个房间里,维克多试图对我做什么,即使那可能是吉娜以及之前的女孩所经历的最微小不过的践踏,但是现在说出来好像也显得没什么力度。

“在想出解决方法之前,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先找出杀手吧。”

是想让我找杀手,还是让我找替死鬼?

他怎么敢,怎么敢这么说?!我这样的行为叫做轻举妄动的话,夏佐就是在自取灭亡。这些受害者,就像是放到维克多·克里斯蒂安·坎贝尔面前的祭祀品,等待着被猎杀。所有的这些人命,被放在了一个天枰上衡量,变成了砝码上的数字,孰轻孰重再也不属于他们自己。如果受伤的是夏佐自己,他一个人能否垂下天秤的托盘,赢得那成千上万的性命呢?

这时我又突然想起夏佐收到的剧院邀请函,“今晚打开夜莺的牢笼,解放命运的囚徒”,这种充满悲悯的态度蕴含着什么意思?难道猎人将捕到的动物杀死,还会亲手埋葬它们吗?应该生吞活剥才对,而不是在品用之前就放下眼前的肉块。

真是为我这么野蛮的思想而感到惭愧啊!不知道他们那样的人会不会为他自己的思想而感到一分半点的羞愧。

后来,那发表会上光辉的其中之一,弗朗西斯·布拉格教授成为了我的主课导师,因弗朗西斯·布拉格和查尔斯·沃森处理同一方向的课题,我与夏佐也被分到了同一实验室中。

我不同他说话,他自然也不和我说话,昨晚熬夜看资料让我的黑眼圈比今天的气氛还来得深沉。

这些东西我学都没学过,更何况上手做研究,还是这两个“天才教授”负责的课题,实在是让人无法消化。看着夏佐游刃有余的样子,我怀疑他才是不正常的那个。特别是我某种试剂加多了的时候,真的很想用能力把它吸回来,每当这时我的余光总是能与夏佐的余光碰撞,我就这样被迫放弃了这个决定,转而开始无数次循环的重做。我还以为这次的任务只是简单地坐在教室里听讲,没想到一开始就是坐在实验室里让我们无师自通,哦,说错了,仅仅对于夏佐是无师自通,我尚处于“无师不通”的情况下挣扎。

感受到他人的注视,我将手中的玻璃瓶放下,窗外是德里克·芬迪在向我招手,随着我身旁的夏佐也转过头来,他迅速调整姿势,装作路过。

“德里克?你也在做实验?”

正好不想留在这沉闷的狭小空间里,我的鼻子里吸着落灰的器械以及古怪的药品气味,让我多次试图调节自己的心情,以至于不想发怒把这些东西全砸了,于是想要走出去抓住这个鬼鬼祟祟的人。

“对呀,我就在隔壁,你要过来看看吗?”

他手里还拿着一团我简直再熟悉不过的斐瑞红草。

“你们家和夏……麦克家有什么关系啊?”

“啊,芬迪家族世世代代都是服侍于康伯巴奇家族的,没有办法。他的成绩是很好,但是实际操作谁也说不定吧。我花了很久很久才做到现在这样,他一下子就直接过来占用优势资源。我真是看不过去!”

说着,他左右观察了一下周围,压低了声音,明明我们已经处于他的操作室了。

“况且他还是突然出现的私生子,都不是正统血统,可惜我也没办法对他做什么,惹不起我躲得起!”

“好吧。”

“看这个!”

他让我看显微镜的图像,我脱下伪装的眼镜,看向里面,眼睫毛刮擦着镜片让我不太舒服。

里面堆积着半透明的细胞物质,其中零星几个中间有着荧光红色的渲染,我左右移动,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是斐瑞红草的色素吗?还挺明显的。”

“对啊!你怎么知道的?就是用这个!”他把手中的红草给我看,“用它里面的荧光色素来标记目标组织,就可以达到快速筛选了。以前试过别的植株甚至昆虫都试过了,都没有那么好的效果。”

“看起来很有意思,比我研究烟草花叶病毒有意思多了。”

“嗯?被分派给你们了?我之前也在做你们这个研究,这个很有意义的,能够解答很多疑惑,研究出来估计又能获奖了。”

“为什么你不做了?”

“因为我换导师了,而且我这个课题是现在独有的,就不用和其他老师赶进度了。”

“好吧。”

他不再说话,又开始专心于面前的研究,瘦弱的手指麻利地忙来忙去。

他的实验室也不小,而且更加地安静整洁,我随意地在里面观察器械,与之前待的剧院环境完全不一样。我是指,更有安全感,不同于剧院里的匆忙和随时预备上场的激情,形形色色的人会多一些碰撞。这里的话,有独立的空间,人与人之间看似贴近,实则互不干涉,说得通俗一点,就是装也不装的冷漠。

这和我想象中的学院不一样,我以为学一样东西就能成为同学,成为同学就能成为朋友。但是我已经在这里几天了,第一天就看到走廊里有教授互相争吵,抓着身旁的试剂瓶就抛向对方,只有学生揪着他们的衣角,还得时刻提防着有没有飞来横祸。我以为他们是有多么大的仇恨,才会从斯文的样子变成这样的野蛮人,结果最后在一起商讨问题的时候又能微笑着赞同对方;我又以为他们关系缓和了,结果在路上看到彼此的时候也不打招呼,甚至还会故意冲撞别人的肩膀,我已经不止一次听到他们互相之间的嗤之以鼻了。

他真的接下来一句话也不说了,我正想出门回到自己的实验室里,门口的实验记录册被我的衣服给顺了下来。我心虚地望向正在做实验的德里克,他并没有作任何反应。

我轻轻地把册子捡了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翻看里面的内页,最近几次都是德里克一个人在实验室里,他的指导老师休·汤普敦来过几次。然而在前几页,册子里写的多了两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罗莎·富兰克林和希拉·洛克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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