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太凉,空气里有霉尘味道,我翻来覆去到后半夜才睡着。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一片荒芜。
我害怕的左顾右盼,想要逃离这个充斥孤独的地方,于是我到了镇上,可是那些人看到我都躲着我,仿佛我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奇怪东西。
我梦到山沟,梦到黑屋,梦到鲜血,梦到脏兮兮的孩子,梦到拐卖我的人贩子,梦到从前的顾淮礼,梦到爹娘…
梦里的光怪陆离将我魇住,直到日上三竿才冷汗淋漓的醒来。
我意识到我的心事太重了,我做过很多错误的选择,我活该不得善终,可我最不该连累顾淮礼。
我从床上爬起来,一打开门出去就听到隔壁的顾淮礼在咳嗽。
我赶忙推门进去。
顾淮礼没穿外衣,扶着床架往床后挪,似乎是因为想方便才下床。
对现在的顾淮礼来说,连起床都成了难事,以往天刚亮就起床温书的人,现在起的比我都晚了。
我冲过去扶住顾淮礼的胳膊,“先生要方便吗?”
顾淮礼低低嗯了声,我看到他的耳尖红了。
我看的新奇,不过没有多嘴打趣,“我帮你顾先生。”
顾淮礼没动,这下不止耳廓,脸都红了。
“不用,我自己来。”
“顾先生是害羞吗?”我明知故问。
顾淮礼不答。
我却能懂,顾淮礼从前就是个体面的人,多少是好面子的。
我口不择言的嘀咕:“我以前伺候顾先生的时候什么没见过…你那东西我还摸过呢。”
顾淮礼难以置信的盯着我,估计是贸然听到这粗俗之语受到了冲击。何况他虽然不记得,但潜意识里肯定明白自己不是那样目迷五色的人。
不过事实如何重要吗?顾淮礼又不记得,事实还不是掌握在我嘴里。
顾淮礼仍然是抗拒的,但他一个偏瘫怎么拗得过我。
我和顾淮礼生前死后的多年对弈中,我终于大获全胜,虽然胜之不武,但结果足够让我沾沾自喜。
顾淮礼像是对自己这身不由己的命运彻底妥协了,我帮他穿衣服的时候都顺从了不少。
我看到他目视虚空时,漆黑的眼瞳中似是藏了心事。
我读不懂,大概是又生气了吧。
我并不觉得愧疚,相反,我懊恼没早点帮顾淮礼方便,这样照顾顾淮礼得方便得多。
帮顾淮礼穿衣洗漱好后,我把顾淮礼的药拿去院子里煎,免得让味道始终浸染着房间,不吉利。
煎药的蒸汽很快从盖子上的小孔冒出来,我闻着便苦极了,但顾淮礼却每天都要喝,甚至两寸深的药罐都已喝了大半。
我寻思一阵,趁晾凉的时间去市集买了些冰糖回来。
回来的时候汤药正好温的差不多,我给顾淮礼端过去,看着顾淮礼面不改色的一饮而尽。
黑褐色的药汁沾染到了顾淮礼的嘴唇上,泛着莹润的光。
我心头一动,没直接把糖给他,而是佯装神秘的把手送到顾淮礼嘴边,“你尝尝猜是什么。”
顾淮礼本能有些抗拒,但我性子向来轴,顾淮礼已经有所见识。我不收手,顾淮礼只得张开嘴,用舌尖把冰糖块卷进去。
我便趁机替顾淮礼擦掉了他下唇上的药汁。
指腹传来陌生的温软触感,我触电般慌忙收回手,别到身后。
手指麻麻的,晕住了我的理智,染红了我的脸颊。
顾淮礼刚喝了苦药,卒一吃到糖,双眼眸光一亮。其中的惊诧愉悦之色连我都一眼看出,我明白他大概是被我取悦到了的。
我自豪得不得了,炫耀似的和顾淮礼说:“我是趁凉药的时间去买的,回来的时间刚刚好。”
顾淮礼含着糖看我,眸光认真,口齿却不太清晰,他说:“谢谢。”
我心底窃喜,面上反而装模作样的不显。正准备再自夸几句,顾淮礼吞了糖,忽然对我说:“其实你不用管我…”
又来了。
我正要张口反驳,顾淮礼接着道:“就算你我从前真有什么…如今我是个废人了,给不了你什么,你不用困在我这里。 ”
我愣了下才明白过来,我无所不用其极的谎话真的骗到了顾淮礼。原来早上他藏在眼里的心事是这个。
我收起顾淮礼的药碗,瞪着眼故作蛮横,“你还没想起我来呢,就想打发我走可不行。”
我嘴笨,大多数时候都表达不好我的意思,更习惯胡搅蛮缠。
顾淮礼却因为我的话忽然变得不知所措起来,“我没有那个意思,是不想耽误你,你还年轻…”原来是脑补了自己负心汉的形象。
我打断顾淮礼,“时候不早了,我出去买点菜做饭。”
顾淮礼无奈闭上嘴巴,神色里透出几分哀怨。漆黑的眼瞳蒙着委屈,看起来像只找不到家的小鸡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