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体虚,何立决定先在孙均府上暂住,开了春儿天暖和些再动身回黄州。之所以要回黄州,大概是鸳鸯觉得那儿能住的长远,毕竟他们最后是从成都离开的,对那个地方的阴影她且得缓缓。
一日,鸳鸯何立在城外骑马,本是两人两匹,骑到后来鸳鸯就跑到何立怀里,共乘一匹。
“还是和大人骑马最舒服…”鸳鸯向后靠进何立怀里,来回蹭蹭找到一个顺心的姿势,心满意足的闭上眼。
“只和我骑马舒服么?”何立双手牵着缰绳,将鸳鸯环在怀里低头咬她耳朵。
鸳鸯被咬的咯咯笑,羞红了脸不答他。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他二人在来到一条清澈河水边,捡了一块儿落满杏花的草地,何立脱下斗篷折了折铺在地上拉鸳鸯过来坐。
“大人真是体贴,做过总管的都这么周到么?”鸳鸯扶着何立的手坐下。
何立笑笑,也不说话。他如今话变少了,不知道是不是两年多不怎么开口的落下的毛病。鸳鸯也不在意,经此一事她只要何立能在他身边就够了,其他什么旁的东西都无所谓。不过鸳鸯自己话却多了起来,有一次孙均骂她:“你那嘴里是开了闸么,唠唠叨叨没完没了,也不怕哪天把自己舌头咬掉!”
“大人,鸳鸯给你背一篇《洛神赋》罢,倒是狠合此美景。”
“好啊。”
“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何立听着,借着春风看眼前的姑娘,痴心的想着他眼前眉目如画的人不正是那斯水的洛神么?只不过那水不是天下江河湖流,而是他心中翻涌的柔情若水罢了。
“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
他将花笺撕毁,又自作主张弃她而去,转过头来相见她竟不曾有一些怨怼,仍用浓烈爱意将他缠绕,以豁达通透原谅他的绝情…
“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
他确实自负,自以为自己了解姑娘的心思,只签花笺不写婚书,只赐名又不冠姓。他何其自私…
“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
难道真的要像当年的曹建中一样,追美人而不在,悔心肠之永隔么?
“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鸳鸯背完,看到何立正在出神,眼睛怎么…还红红的?难道自己背的深情,让何立自行带入曹植,思慕洛神去了么?
“大人?”鸳鸯叫他。
“娘子,嫁我为妻可好?”
鸳鸯愣住,这人…怎么傻掉了,娘子娘子叫了多年,如何现在要她嫁他?
“冠以吾姓,嫁吾为妻,”何立突然起身,对着鸳鸯深深作揖,“姑娘,可愿意么?”
鸳鸯实没想到自己只为应景儿背的一首《洛神赋》竟让何立如此动情,在她看来嫁不嫁,姓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人在身边就好了。不过…承诺总是那么让人难以抗拒,更别说自己心之悦之的男子当面亲提的了。鸳鸯站起身,福身向何立回礼,答曰:
“妾蒲柳之质,一无绿珠令女之德,二无文姬婉儿之才,蒙官人错爱,愿聘吾为妇,实乃妾之万幸,妾自当对夫君白首不渝、死生不二,只求能与夫君恩爱长久厮相守,不离不弃不相忘。”
何立起身看向鸳鸯,鸳鸯发现他的眼睛更红了。她笑笑扑进他怀里,忸怩道:“大人做什么眼窝子这么浅,哭哭啼啼的丢死人了。”
何立环抱鸳鸯,吸了吸鼻子,又不说话。
“大人如今不但眼窝子浅,嘴皮子也薄,一句话都不愿多说,只有妾身日夜唠叨,也不知大人嫌烦不嫌烦?”
“不嫌烦。”
“大人既然惜字如金,那鸳鸯尚有一愿,大人就只准用一字答我。”鸳鸯从何立怀里出来,让他的手搭在自己腰间,仰头问他,“妾不想着红配绿大操大办,我们还像之前一样,只你我二人,签一纸婚书,可好?”
何立有些犹豫,很是为难,想要拒绝却被鸳鸯要求只能答一个字,便搜肠刮肚去想那个一字否定的词。鸳鸯见他如此,知他心思,不过就是怕太过简单会慢怠了她。
鸳鸯双手托上何立的下颌,拇指撑在他嘴角给他推出一个笑脸儿,“大人你也知道我的性子,这些繁文缛节我狠不喜欢,十里红妆凤冠霞帔于我都是没什么意思的俗事,只要人在就好。本来,这婚书签与不签我都不甚在意,不过既然大人提了,我自是无有不应的。既如此,我答应大人一件事,大人也答应我一件事,不办礼,只签书,可好?”
何立看着眼前歪头俏皮的姑娘,这么多年他拿她实没什么办法,况且如今他们人在临安,天子脚下,真的要大操大办岂不是打官家的脸 ,既然鸳鸯提出不办,那便不办罢。
“好。”
这日午后,鸳鸯和兰因坐在桌前给新出生的孩子做衣裳。鸳鸯手巧,绣的虎头又精致又柔软,一丝多余的线头都没有,最适合给奶娃娃穿了。兰因喜欢的不行,常拉着鸳鸯要学,说将来盗取了她这门儿手艺绣出精彩的作品好能卖了换些零花钱。
鸳鸯打趣她道:“嫂嫂净在这儿混说,孙将军如今圣眷正隆,哪里还轮得到你去操心这些。”
“唉…”兰因叹气,“妹妹有所不知,每次将军走,我都担心的要命,他这人没脑子的,就知道硬拼…如今官家重文轻武,他又直来直去的,万一哪日得罪了官家…”
“官家英明,自是清楚我哥的忠心,不会为难他的。”
兰因看着鸳鸯被手里绣着的红肚兜儿映的凝脂点漆,粉红可爱,忍不住又要问她:“妹妹真的,不打算要个孩子么?”
“嗨,”鸳鸯放下手里的活计,抬起头看向屋外的一株玉兰笑笑说道,“嫂嫂还不知道我那病,寒气侵体,哪儿还能怀的上呢?”
“妹妹放心,我已托人四处打听,又备了很多药草补品给你带走,妹妹还年轻,日后定能如愿的。”
其实鸳鸯想说若如她愿,她并不想要孩子,不过兰因这么为她,她也不便多说,只能拉了兰因的手对她感激笑笑。
这时,屋外脚步铠甲声簌簌,应是孙均回来,只是此时时间尚早…果然兰因忙起身迎了出去,慌乱之间打翻了针线篓子,鸳鸯收拾起针线,便也跟出去看看。
“将军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莫不是…莫不是又要出征?”兰因说着,眼泪都要出来了。
孙均拉过兰因入怀,一下吻在她唇边,“思念娘子,故尔早归。”
兰因知是误会,放下心来,又气不过一拳捶在孙均胸前盔甲,不曾想盔甲坚硬捶疼了手,眉头一皱,小嘴一瘪被孙均全然看在眼里,心化了一半儿,又俯身要亲被兰因一把推住,“将军,妹妹在这儿呢…”
孙均抬头,见鸳鸯抱着胳膊靠在门边,一脸嫌弃,啧啧摇头。
“孙均啊孙均,四十几岁的人了,又是四个孩子的爹,白日宣淫,不成体统。”
孙均哼笑一声,更把兰因抱紧在怀里,冲鸳鸯说道:“孙坷,你还有脸说我?你和我何妹夫日日在自己院里打情骂俏,如胶似漆,你不也乐的自在么?如今本将军在自己院子里亲自己夫人,哪里轮得着你来挑三拣四?”
“将军!不可对坷妹妹无理,你答应我的!”
“好好,夫人说的对,我没有,我是逗她,”孙均一边软语安慰兰因,一边对鸳鸯使眼色让她快走。
鸳鸯会意,路过孙均身边又小声说道:“哥,嫂子刚出了月子没多久,你也悠着点,别把人家拆碎喽。”
说完不等孙均回嘴,人一溜烟儿跑了。
鸳鸯回到自己院子,听见里面叽叽喳喳热闹非常,便蹑手蹑脚进去一探究竟。
“姑父姑父,为什么夫子要我们读《尚书》?”
“因为《尚书》是政书之祖,史书之源。”
“姑父,那《尚书》好在哪里?”
“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
鸳鸯趴在门口偷往里瞧,看见孙均六岁的二哥儿带着三四个学堂里好朋友团团的围何立坐着,他们胡乱的随着二哥儿叫何立姑父,何立也不去纠正,笑眼弯弯的答他们的每一个问题。他如此温柔,会在孩子提问之时探过身,又侧着耳朵细细的听。
“姑父,那夫子教我们念: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奠字是什么意思?我以前在别人家办丧事的时候看见那个字写在白色的旗子上…”
何立笑笑,拍了拍二哥儿的头,对他说:“奠,定也。这句话里面的奠和哥儿看见的奠可不是一个意思。”
“姑父,夫子要我们背九州,我总记不下来,夫子要打手板儿,疼的很!”二哥儿撇嘴,小脸儿都黯淡下来。
“姑父教哥儿个妙宗儿,哥儿就记‘鲫鱼用须轻扬两眼睛’,如此可好?”
小家伙们儿都各自喃喃的默念着,何立不经意抬头看见鸳鸯在门边儿偷看,脸上更添了几分悦色,偏了下头示意她进来。
鸳鸯走过来安静坐在娃娃旁边的塌上,不去打扰他们默背。二哥儿最先记住,眼里闪光的四处去看他的伙伴儿,瞧见鸳鸯,就甜甜的叫她:“姑姑!”
“好哥儿,姑父教的,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姑姑!”
二哥儿说着站起身要走,鸳鸯留他吃饭,他却说:“不了姑姑。爹交代我们,若姑姑和姑父都在,就不叫我们打扰。姑姑姑父,我们先走了!”说完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讨论刚才学的,扯衣拽袖的走了。
何立吐了一口气,拉鸳鸯在身边坐下说道:“娘子怎么去了这么久,也不知早些回来救我,为夫被这几个孩子吵的头都大了。”
“哦?我看大人对他们几个的耐心烦儿,比对我的还多呢,你乐在其中,又要我来救什么?”
何立将鸳鸯揽在怀里又放倒躺在他膝上,刮她鼻子说道:“何某喜不喜欢孩子,娘子不清楚么?”
“不清楚。”鸳鸯撇嘴。
“孙夫人,又和你提孩子的事了?”何立聪明,瞧鸳鸯样子,猜出原因。
“大人当真不想要么?”鸳鸯枕着何立的腿,手绕上他的胡子,仰头问他。
“娘子想要么?”
“我如今的身子…”
鸳鸯有些讪讪的,手上无力,将要垂下却被何立抓住,握在手心又送到嘴边儿吻上姑娘手背。
“何某说过多次,并不想要孩子,如今娘子体虚,孩子便更不能要了。何某听说,生一子可老女子十岁,为夫不愿让娘子受苦。”
“你惯会哄我,我只问你想不想要。”
“不想。”何立松开鸳鸯的手,俯身吻上她的唇,“何某只想要娘子。”
每次亲吻,鸳鸯都感觉自己要溺死在何立的呼吸之中,这许多年的太多次唇齿相贴她都不受控制的有反应,如此经不住挑逗哪里像是一个久经人事的妇人呢。
过了许久,何立松开怀里的姑娘,见她被他吻的脸红耳热,甚至有些泪眼迷离,他心疼抱抱,轻声问她:“娘子为何亲着亲着眼泪都出来了?”
鸳鸯把脸埋在何立胸口,摇头答道:“我也不知为何…可能是…大人技艺超群,让人沉沦。”
“哦?那不知何某这超群的技艺可让娘子润了几个地方呢?”说这他的手迳自朝鸳鸯裙底摸去,鸳鸯赶紧夹住,不让他继续。
“大人…孩子们刚走,万一折返回来,岂不尴尬。”
“娘子这会子才想起尴尬?刚才相拥而吻,娘子娇喘哼吟的时候怎么不怕他们进来?”何立抬起鸳鸯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挑眉问她。
“什么娇喘哼吟?!大人休要胡说!”
“哈!为夫听得真切,娘子可抵赖不得。要不,”何立低头嘴又点在鸳鸯唇边,“咱们再试试?娘子这回,可听好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鸳鸯已经被何立宠溺的忘了今夕何夕。何立也终于肯饶了这可怜的姑娘,怕是他再坚持一会姑娘就要化成一滩春水渗进他的身体里了。不过何立也是多有不舍,松了嘴又再贴回去点一下做最后的小别,姑娘的唇被揉搓的充血,如此娇嫩他实在是难以自持,但还有正事儿没办,且先放了这丫头。
何立像许多年前一样,将鸳鸯横抱到书案之前,书案上早摆着一封红纸婚书,旁边金墨毛笔也已准备停当。
鸳鸯从何立怀里下来,过去研磨,何立背着手温柔看她。
“大人,这次我们写什么?”鸳鸯磨完,拿着笔蘸饱了墨汁回头问何立。
何立走上前来揽在鸳鸯腰肢,“一人一句,娘子先写。”
鸳鸯看着何立,看着这个她爱入心脾情侵骨髓的男人,提笔写下:
一生一世一心人,
何立接过笔对上:
白日百月百年恩。
鸳鸯再写:
长厢厮守长相伴,
何立结尾:
永结同心永心安。
“大人接的好。”鸳鸯垫脚亲上何立酒窝。
“娘子起的妙。”何立低头点在鸳鸯眉心。
“大人如此谦虚。”鸳鸯把脸埋在何立胸口。
“娘子如此美貌。”何立抬手捏在鸳鸯脸蛋。
“大人前言不搭后语?”鸳鸯不解问他。
“娘子才德不输文君。”何立不答夸她。
“大人…真讨厌…”鸳鸯转身要跑。
“何夫人,真好。”何立一把逮住。
鸳鸯被何立拦腰抓住,他双手扶着鸳鸯盈盈腰肢发力将她抱起坐在书案上,又贴将过去反把脸埋在姑娘胸口。鸳鸯托着何立的下颌,仰起他的脸看着自己,
“大人这次胆敢再撕,我必和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算个明白!”
“何夫人下令,何某自当谨记于心,永世不忘。”
——————————————————
昨天有个妹妹说,怎么刚重逢就终章呢?我觉得狠有道理,于是今日现写了一篇甜文送给大家~
那么我们还是明日终章,看完开心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