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何立？

鸳鸯赶忙探过去掀起帘子，果然，她最熟悉的帽带、衣袍和同时冲进她鼻腔的甘松香。鸳鸯扑在何立背上，将头埋在他的颈窝，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渗进何立的衣领。

何立左手稳稳拽着马车的缰绳，右手向后摸在鸳鸯头顶，侧过头贴近这不听话的小丫头，“娘子如此任性，真是叫人束手无策。”

鸳鸯溺在何立的颈窝大口吸了几下他身上的味道，好一阵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该说些什么，“大人，是孙均！”刚才还把孙均当自己哥哥，如今卖他倒卖的彻底，鸳鸯顺理成章找到替罪羊，毫无愧色的狡辩道，“都是他把我劫持出来的！我也没办法！”

“哦？那既然能把医女送到城外庄子，娘子又为何还随他离开？”

“额…他掐我脖子，很疼的！”鸳鸯忙用手按上自己的脖颈，装出一副受惊的样子。见何立不理她，便从何立身侧探头过去看他的表情，“大人？”

鸳鸯突然被何立一手拉下，差点从车上栽落，还好何立力大又及时握住她的腰，顺势将她抓进怀里，坐在他腿上。见鸳鸯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何立打趣说道：“娘子如此胆小，又怎会和孙均跳到房上偷听呢？”

偷听？没错了，他们把张佳慧送到庄子，正做实了偷听的事，不过鸳鸯还能扯，“是孙均自己跳上去听的，可没有我！”

“既如娘子所说，那娘子定是非常信任他孙均，不然如何会凭他说何某要找医女就跟着他去呢？”

“我又打不过他，自然是他说去哪就去哪。”鸳鸯撅嘴，胳膊挂在何立脖上，一脸无辜想把自己撇清。

“哈！原来孙均这么好心，会先去找医女，再去忙他的事。如此看来，他这般体贴，并不像娘子所说动不动就打人的个性。”何立似笑非笑的看着前方的路，这小丫头借口如此之多，他竟一时堵不住。

“他要是不帮我去找佳慧姐，我肯定不去帮他救人！他又不傻，自然知道如何叫我听话。”

“看来娘子很听孙均的话，那为何，”何立掐上鸳鸯圆巧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好好听他下面这句，“为何不听自家大人的话呢？”

“我…我…那个…”鸳鸯被他看的有些懵，毕竟自己确实和孙均偷听了他和林易的对话，本就心虚又被何立盯住…鸳鸯脑袋转转，只能先来一招儿偷梁换柱，企图转移话题，“就是那个…大人是怎么找到我的？”

何立听她如此生硬却毫无愧色，哼笑出来。怀里的小丫头在看着自己眼睛之前还振振有词能言善辩，如今只一个不带任何压迫性的眼神就让她投了降，这丫头还自以为自己多…

“啵。”何立被突如其来的一个吻打断了思路，他有的是法子能让这小丫头在她面前老实交代，却总妨不住她如此突然的袭击。

“大人，可想我了么？”鸳鸯抱着他的脖子，歪着头眨眼问他。

“你觉得呢？”

“我当然是觉得大人定是几日之间茶饭不思，度日如年的想着鸳鸯。”

“既知如此，又为何迟迟不归叫人担心呢？”何立沉着脸，强迫自己不去好好抱抱这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小丫头，继续装冷问道，“况且我已和维舟想出法子去接你姐姐过来，如此简单，你和孙均怎么没按我说的做呢？”

“还说呢，听到一半儿孙均非说来人了，就背着我跳…”鸳鸯猛的捂住嘴，瞪大眼睛一脸惊恐看着何立。

“丫头，”何立轻笑着拿掉鸳鸯捂住嘴的手攥在掌心，手指缓缓摩挲着她的手背，“你如今才几岁，就觉得自己能在我手下平安过关了？”

鸳鸯自知理亏，偷听了又不告诉何立，这才让孙均钻了空子把她劫出来。送回张佳慧还不知道回去，仍跟了孙均混跑出来……

“你不知这外面凶险，像这样不管不顾的跑出来，如果出了岔子，丢了性命，叫何某怎么活呢？”

“对不起…”鸳鸯把自己深埋在何立胸口，她确实太自以为是了，这一路平安也只不过是恰好而已。如今若不是何立半路拦住她，那个满是官妓的大宅子里是福是祸谁又知道呢？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仅凭自己丁点儿的小聪明，还真以为自己能翻天么。宅子里水深，只“一失”就可能要了她的小命。何立不就仅因“一失”便和阎王爷打了个照面么？

“就算娘子自诩聪明，每每逢凶化吉，也合该为我想想，何某身中数刀，如今又要殚精竭虑日夜思念娘子，若哪日撒手西去，我这不听话的小丫头又该交给谁照顾才能叫我安心呢？”

“大人…快住嘴别说了…鸳鸯知道错了…”鸳鸯很不好意思的拿手指压在何立的嘴唇上，嘟嘴垂眼委屈极了。何立看她这样，本也没多大气的他更把什么话都扔到九霄云外，他环紧胳膊把这可爱的小兔子按在胸口，轻轻吻在她额头。

“丫头，别再叫我担心了，好不好？”

“好，好，我都答应你。”鸳鸯把脸埋在何立的胸膛，用力呼吸何立身上的味道，仿佛只有让他在所有感官上都包围自己，鸳鸯才能觉得踏实。

可鸳鸯也知如今有事未了，她必须得问，“可大人…孙均到底也是帮我找到了佳慧姐，而且他也不是个坏人，如今他想找回自己心爱的女子，我答应过他要帮他的……”

“你们把张佳慧送到庄子，林易就借故要走。多年不见，他如今有什么变化，我并不是很确定…之前是我疏忽，”何立没拽着缰绳的右手曲指划在鸳鸯脂腻的脸上，沉浸在流畅的触感之中。他不想集中精力去分析现在的局面，只想和怀里的人远走高飞。他甚至有些想念成都府的小宅子里从容安逸的时光，长日无事，平淡舒心…

何立的心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变化，年轻时追逐的权利是那么永无止境才让他一刻不停，如今想来不过是雪泥鸿爪罢了。此时爱人在侧、衣食无忧，这份踏实的重量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但是他怀里这个傻丫头如此实心，欠了人情不还定会日夜不安，所以他必须想出一个万全的对策了结此事，才能真正脱身。

何立强迫自己不去沉溺于儿女情长，冷静心神继续说道，“是我疏忽，没想到孙均狼子野心，敢在我面前抢人。林易要你进去传话也没那么简单，他背后自然还有别人。你乖乖跟了我，见了他看怎么说罢。”

“要不你把我送回姜老的庄子，我在那儿等你，不叫你担心。”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谁都不安全，唯有我自己。”他们四目相对，何立眼里的透着些严厉的情绪，看的鸳鸯有些紧张。

不过下一刻，何立抬起怀里姑娘的脸，低头吻在她的唇上。鸳鸯不懂何立现在的心情，她只觉得这个吻与何立之前的霸道温柔很不一样，此时的他更…硬？坚硬，这个吻给鸳鸯的感觉是坚硬。

可她不在乎，不管何立怎样，她生是他人，死是他的鬼，别说一个坚硬的吻，就算他此时咬下她的舌头，她也会一声不吭直接把断舌和血一同咽进肚子里。

“我们直接回去么？”

“不然呢？娘子是想和我在这马车上…”

“嗯？”鸳鸯的手指绕上何立的胡子，又顺着他的清晰流畅的下颌线摸上他的耳垂儿，“大人以为我不敢？”

“娘子如今可不得了，”何立任她的手指在他脸上肆意游走，当她的手指划到他嘴边的时候他轻吸了一下，情欲高涨起来。但此时情况特殊，何立懂得克制，“你这精怪的小娘子，让我为了你坏了多少规矩，如今还不知足，竟在这荒郊野外引我，就不担心被歹人发现将你我就地正法？”

“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么简单的道理，大人如何不知？”鸳鸯心里有数，不过小别重逢，逗一逗何立也很有意思。

“哈哈哈哈哈，”何立大笑，将鸳鸯放倒翻身压在她身上说道，“何某就说娘子学富五车，不必再学什么别的，如今劝人犯错也是一套一套的说辞。只是你家大人还算清醒，尚且能挣扎挺住。不过，娘子如此挑逗，可想过等时机允许，自己还能独善其身么？”

“大人啊大人，你须得好好想想，你说的这个事儿，能吓住我么？”

马车停在路边，夕阳粉红，将这人世间都染上妩媚的颜色，何立与鸳鸯彼此呼吸交织，无限浓稠。

拥吻热烈，却也松不了何立始终紧绷的精神。何立心里知道，在他们面前即将展开一盘风云汹涌的棋局，而如今的他更可能是棋子。他当初选择成都，本已做好了摆布或者被摆布的准备，可他如今为何竟会有些退缩？怀里柔软的身体，嘴边馨香的唇舌早已不知何时敲碎了何立坚硬的外壳，将一颗真心赤裸裸的露在外面。这就是软肋么？如此吓人的、要不得的、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横亘在他面前，是他为自己一手打造的，真是半点儿也怨不得别人。

“大人，”鸳鸯对何立的心思如此敏感，在双唇分离的间隙突然叫他。

“嗯？”何立不想放开她，他想继续沉溺在她的温柔乡里。

“大人别怕，”鸳鸯与何立额头相抵，“什么都不能将我们分开，”鼻尖轻触，“不论生死。”

“好，”两人瞳孔里倒映出对方的眼睛，“不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