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均

原来他就是孙均，孙培的哥哥，果然长的如此相像。只是这孙均好似一匹孤狼，而孙培在气质上更像只大狗罢了。鸳鸯瞧着孙均，感觉到他和何立两人之间气氛微妙，剑拔弩张。鸳鸯不知道他俩之间有什么过节，从前在宰相府的时候何立从不和她说起外面的事，那个时候的鸳鸯被何立养着宠着，脑袋都快生锈了。如今她也发现何立的变化，渐渐让她参与一些其他的事情，如此很好，省的变成傻子。

鸳鸯见二人好像马上要拔刀相抵，可她也知道现在的僵局轮不到她来打破。最后还是林易站了起来，从他二人之间飘过，一阵梅香拉回何立和孙均，各自回身坐下。

“好了好了，既然大家都坐在这里，就没必要像要吃人一样盯着对方。林某不才，也算是你们两个的小小恩人，给些薄面，都各自说说吧？”

“何大人命硬，三刀都不扎死您，孙均佩服。”

“孙统领玩笑了，何某恰巧心偏，叫孙统领失望了。”

“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大人，大人真是朋友遍天下。”

“孙统领朋友少，唯有外甥张大，却变着法儿的拉你入局。孙统领眼神儿还真不是很好。”

“张大瑶琴他们为岳将军拼上性命，何大人却因一己私‘欲奋不顾身’，令人唏嘘。”

“何某自知有错，如今被孙统领讥讽，并无他言自辩。”

“哦？想不到瑶琴三刀竟将何大人刺的谦虚了不少。”

“停！停！我千辛万苦把你们二人聚到一起，可不是叫你们在这儿像小媳妇似的拌嘴来。”林易生气，手指拧上自己的眉头，无奈至极。“欣怀，你可比孙兄难找多了，费了我多少功夫才探明你下落，好容易找到又被你掐脖子扎刀子，看在我份上，你先说。而且你岁数大，岁数大的先说！”

岁数大，也能是一个理由吗？鸳鸯自觉有趣，轻笑出了声。

孙均听见注意到何立身后站的姑娘，不禁问道：“何大人佳人在侧，又有好友相助，日子逍遥自在，不知找我孙均，所为何事呢？”

“孙统领误会，何某并不想找孙统领。只是好奇孙统领怎么…落得和何某一样的可怜境地呢？”

孙均阴沉着脸，思忖多时，他确是看在林易的份上，才愿意坐在这儿面对何立这只老狐狸，他对何立可没什么好印象，狡诈阴险，不得不防。均州府里何立的‘风采’孙均历历在目，如今他是怎么逃出来的，孙均自然也是好奇。既已到此，索性先说些无关紧要的。

“想必大人已听说均州府秦桧大军全军复颂满江红的事。”

鸳鸯看向何立，发现他面无表情，应是早就知晓此事。何立笑笑，赞许说道：“孙统领是狼，何某从未怀疑。只是如此一来，孙统领逃亡在外，恐怕终生难安。”

“秦桧多疑，你就算找人代替，尸体他也必去看。何大人与我彼此彼此，孙均不劳您挂心。”

“孙兄可否详细说说这其中经过呢？”林易见他俩又要掐起来，赶忙出来圆场发问。

孙均向后靠住椅背，双手握住扶手，微顶腮扬起下巴，似一只随时可以起身攻击的狼。面对何立他虽不肯放下戒备，但细想何立似乎并没有伤害他在乎的人也没挡他什么路。如今上面坐的是他何立的朋友，旁边站的是何立的女人。他孙均现在算是孤立无援，但如今何立和他一样最想杀的人是秦桧，他们算是拥有共同的敌人，那么…

想到此处，孙均稍稍放松，不妨告诉他们也算还了林易的救命之恩。于是孙均开始慢慢叙述张大是如何死了，他又是如何逼着秦桧在全军面前背诵《满江红》，如何杀了郑万，如何把真假秦桧绑在一起……他还知道，那封密信的内容，但这点孙均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何立听着表情还算淡定，只是偶尔微微挑眉，折扇在手里来回滚着转了好些圈儿。之后他又简单说了下自己是托了之前偶然行善，难得积赞的福报，被郑万拖延了时间才得以逃出的事。孙均面无表情，可与其说是面无表情，鸳鸯觉得不如说是表情从头到尾都没变，那样皱着乌黑英挺的眉毛，一丝不得放松。

他们之间事，鸳鸯也算是第一次听。她不自主的抓上何立的手臂，原来他独自面对的地方是这么的危险黑暗、险象环生，一步踏错便可能是万丈深渊…

何立感觉到旁边的人抓着他胳膊的手冰凉颤抖，他手扶上去握住鸳鸯，感觉胸口的刀伤隐隐做痛。

“孙统领杀了郑万，也算是帮了何某灭口，何某记下，他日…”

“不必了！我并不想与何大人再有任何瓜葛。”孙均说罢，起身要走。

“孙统领脾气大，何某理解，但有一人，我猜孙统领会很有兴趣。自然，何某也有一事相求，所以我给孙统领一些时间考虑，和何某做一个交易。”

“何大人的手段，我自是知道，不过，”孙均停在门前，只侧过头对何立说道，“我孙均，不在乎。”说罢，快步离开了。

这孙均，还挺有趣。胡茬粗糙也遮不住他堂堂相貌，他前额之宽、眉骨之深、鼻梁之挺，如此硬朗的线条，却生了一对儿微双的细长含情眼睛。他脸上的刀疤吓人，不知是经历了多少死里逃生的故事，才让他变得如此警惕，甚至是…粗鲁。他向外辐射的凶劲儿应是一种屏障，而深看其眼底却…鸳鸯说不准，但她总觉得孙均不是个坏人。她猜孙均应该是个…心肠柔软的人，起码比何立心软。鸳鸯自己想着，望着孙均离开的背影有些发怔。

何立回头见鸳鸯痴痴呆呆的看着孙均那边，一扇子敲在她头上，鸳鸯一惊，掐腰瞪眼厉声说道：“大人！我给你买扇子不是叫你用它打我的！”

“他这人好生无理，”其实鸳鸯知道自己看着孙均背影发呆很不合适，只得为了自保，先骂上两句来脱身，于是绕到何立面前接着说道，“怎么他不曾是秦桧手下当差的？为何偏对我家大人这么大敌意？莫名其妙，又不是你杀了他侄子，干嘛凶神恶煞的！”

“外甥。”

“我管他内甥外甥，敢对我家大人如此不客气，我…我必…”

“娘子预备如何？”何立预备看戏，向后靠在椅背上展开扇子摇起来。

“我…我必扎个小人儿诅咒他！”鸳鸯卯大劲撂下句极狠的话。

林易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何立继续摇着扇子，饶有兴趣的看他的小丫头发飙。听到这张牙舞爪的小丫头竟想到用如此‘狠毒’的方式回敬孙均的无理，简直让他情难自已，愈发喜爱，又想到自己年过三十，官场沉浮阅人无数竟被这么个小作精狠狠拿捏，一时发笑，合扇摇头。

“大人何时变得这么好脾气，居然还主动说自己有错？！我瞧那孙均，年纪轻轻戾气倒重，好像谁欠他钱似的。”

“少年将军，自然有些傲气。”

“我呸！不就仗着自己年轻，生的好看么。如此目中无人蛮横无理，还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

鸳鸯越说越激动，一时不经大脑，吐噜出些不能说的心里话。何立开始还算宠溺温柔，听到这句变了脸色，迷起眼睛轻哼一声，问道：“娘子觉得，谁生的好看？”

鸳鸯自知失言，连忙找补道：“那个…孙均虽勉强算是好看，可他脸上刀疤骇人，又时常挂着那副欠揍表情，看的我气不打一出来，下次见了，必先…先…狠命瞪他两眼才算罢休！只是大人，又何必让着他说话，听的我心里憋气。”

“他一个可怜人，独身到此，无亲无故，哪里能和我比。何某如今美人相伴，解语解…”何立胳膊肘支着桌子，纤长的手指轻敲在脸颊上，表情玩味，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馋。我又何必与他计较，可娘子似乎觉得他孙均相貌英俊，恐怕日后会转了心肠，抛下何某也未…”

鸳鸯见状不妙，赶紧上前用双手托着何立的下颌，向他唇上猛亲一口，试图把何立的话堵在嘴边。何立见她主动上来，便要顺势抱住好好亲亲，可还没等他抬手鸳鸯又一下松开他，退身回去继续说道：“我家大人本就是绝色，云泥之别，又何必为个小孩子动气伤了身体！鸳鸯失言，领罚就是，大人随便说吧！”

说罢，鸳鸯摆出一副大义凛然从容赴死的神情，闭眼垂手站在何立面前。

鸳鸯闭着眼，忽觉耳边一热全身酥麻，本就被刚才突然一吻勾起心情的何立此时起身探在她耳边吹气说道：“姑娘不要忘了何某原是吃哪碗饭的，要说到惩罚招数更是花样繁多，这次…且先记下，日后再有犯错，数罪并罚，定不能轻易放过姑娘。”

鸳鸯听完猛然睁开眼，正对上何立要溺死人的暧昧目光，若不是此时林易煞风景的回来说准备吃饭，鸳鸯必得先发制人，推到眼前这个对她如蛊如毒的老男人。

晚饭之后，鸳鸯趴在窗边看着外面黑漆漆的，一无刚才迷人的风景，无聊至极！此时何立和林易在饭厅里说话，她还没吃完就被推出来…真是越想越气！话可以不听，饭如何也不让吃完！现在这间屋子里一没书、二没笔、三没棋、四没人、五没…就是什么都没有，根本待不了！

要不转回去看看，万一他们还没把饭收拾下去呢？可何立告诉她，让她别出去乱跑，在屋里乖乖等他回来。但是肚子饿嘛，所谓民以食为天…更何况这屋子也实在太无聊了些。就回看一眼，或者能路过厨房也是好的。于是鸳鸯推门出来，对门外的人说想出去转转就独自走了。

爬了许久楼梯，此时鸳鸯抬眼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台阶，想着差不多再爬大概七十级台阶就可以到了，正在平气，忽有一个黑影儿从天而降，鸳鸯刚想叫直接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