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柄

“让姜老进来！”何立扬声道。

门被打开，鸳鸯看见一个有些背弯，却不怒自威的老人，六十来岁，似乎腿脚也不太好，带着拐，但此时拐杖已经架在门口小厮的肩膀之上，下一刻就要打上去。

“姜老，叫你这小幺儿来说几句话，不至于此吧？你们几个，快扶了姜老进来坐下。”

姜老放下拐，被人掺了进来坐在边椅上。何立仰了下脸，示意他们退出去。

“爷！我这小子是个混世魔王，被我那老婆子惯的不成样子！如今他为外面的事，令老爷操心，又连累夫人…我…我这就打死这个逆子！替夫人出气！”说着从椅上站起来，那粗壮的木根拐杖照着姜福生的背就要砸下去！

“姜老！”何立大喝一声，随后起身过去抓住拐杖慢慢放下，又恭恭敬敬扶了老人在椅上坐好。

何立回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姜福生，手按在他肩上，暗暗发了下力。姜福被掐的生疼，咬住牙，没吭声。何立一甩手，又回来座上坐稳。这回他更松弛了些，用手肘搭在八仙桌边儿，又抖了下袍子，翘上了二郎腿，手里没什么玩儿的，只能低着头双手互按着关节。

“姜老，福生这事儿办的，确实不妥，我家夫人也有多冲动。但还好，没什么影响。不过我们刚才，说的不是这个事儿。”他突然抬眼，目光射向姜老，“而是，李尧。”

鸳鸯特意去观察何立的眼神，由于何立还保持着微低头的姿势，只是眼皮抬起看向前面，寒光侧露，惊的鸳鸯一身冷汗，竟比他之前看向自己那个眼神还要锋利百倍，不知正面遇上这个眼神的人，此刻是什么感觉。

接上目光的，正是姜老。何立的眼神本就震的他动弹不得，再听到“李尧”这个名字…拐杖从他手中滑落，“啪”的摔在地上。

何立很满意，也不再按手，站了起来，走过去拿起地上的拐杖送回姜老手里，又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关起门，就是自家人。”何立也不回来，绕着姜福生慢慢踱步，“不过…那么宽的街，好端端的…你，为什么会去踩李三的脚呢？”

姜福生猛然明白，之前的话不过是为了这句做的铺垫，他家主君果然还是抓住了这整件事的关键。他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茫然的老爹，咽了下口水，低声回道：“前儿有位爷，给了我二十两银子，叫我去撞那李三，撞完之后…再挑衅于他…”

“那人，长什么样子？”

“不…不清楚，他坐在鸿楼雅间儿的阴影里。我没看清脸，就是…穿的华丽，声音…声音好听！像唱曲儿的！”

“很好，”何立绕道姜福生身边，弯下腰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鸿楼里你喜欢的姑娘，我替你赎。今日，我也并未拿李尧的事告发你，孰轻孰重、孰亲孰疏，你要掌握好。”

姜福生听完瞪大双眼，一脸诧异的看向何立，他不明白老爷如何连月娥的事都知道，他明明瞒的那么好，连他老爹都不知道！

“夫人，我们走罢。”何立转到门口，鸳鸯跟上来，他开了门又说，“姜老，你养了个好儿子。”

鸳鸯一路跟着何立，进了内院才跑上来扯了扯何立的衣袖。何立回头瞧已进了里面，也并无人跟着，便笑着把鸳鸯揽在身边。鸳鸯见他酒窝深深，又变成了糯叽叽的软酪，打趣说道：“大人人前人后软硬两幅面孔，哪个是真呢？”

“自然都是真的，只是对着娘子，何某硬不起来。”

“哦？我瞧你…挺硬的啊。”鸳鸯转身提着裙子一溜烟儿跑远了，留下何立愣在原地。自己一个不留神，又被这小妮子调戏，何立轻哼一声，摇头笑了。

晚饭时候，鸳鸯也不吃，用牙咬着筷子头儿，一直盯着何立看。

“娘子不吃，何某的脸上有软酪么？”

鸳鸯翻了个白眼儿，也不理他，问道：“大人怎么知道郭临的事儿？”

“姜槐是我庄子的庄头，他什么样的人，他媳妇、他儿子、儿媳，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会去注意。姜槐老成持重，城府颇深；他老婆子姜妈，和气简单；大儿子姜福来，随了他娘的脾气，老实敦厚；姜福生，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看起来是个浪荡子，实际你也看到了，个性随了他老爹，又是一腔热血。”何立放下筷子，转头看着鸳鸯继续说道，“郭临落水，前几年发生的事了，我那时还有些精力和人手，小孩子做事，哪能抹那么干净呢。”

“那当时查案子的人，怎么没发现那船工女人身上的单子呢？”

“当时查案的府尹，本就与郭准不对付，也没怎么尽心去查，想直接按意外判的，可李尧那孩子…也确实是个孩子，露了马脚，几乎是自己撞上来。姜福生也是多亏了他爹，一早就看出儿子不对，就把他锁在家里一个多月，这才躲过去。”何立看着鸳鸯，手伸过来捏了捏她透粉的脸蛋儿，把她嘴里的筷子拿出来放在桌上，又继续说道，“那船工的单子…一张白纸，吓唬孩子罢了。”

原来如此，何立为他的这条退路，果然考量周密。鸳鸯突然又想起今天姜福生鼻青脸肿的好笑样子，遂又问道：“那姜福生怎么好像被谁打了？”

何立不再看她，夹了条腌黄瓜塞进嘴里，微酸，说道：“自然是孙培，为你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