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姜福生自行回了家,鸳鸯带着姜妈又从角门进来,一路上无人发现。回到自己屋里刚坐下喝口茶水润润嗓子,就听见何立说话:“娘子如今长进了,何某这小院子竟关不住你这只鹰。”
鸳鸯一口茶呛出来,连连咳嗽,定睛看才发现何立坐在书桌后面,天色暗了,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等鸳鸯说话,门口有人敲门,悄声说道:“姑娘,我端了水来,姑娘先洗洗脸罢?”
不等鸳鸯答话,何立自己起身走上来,“哗”一下打开门。姜妈一看是何立,顿时吓得三魂六魄全都飞了,“扑通”一声摊软跪下,水盆没拿住,摔在地上溅了何立一袍角的水。
“是老奴的错!”姜妈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说道,“都是老奴的错!老奴不该告诉夫人外面的事,连累夫人拋头露脸,求老爷宽恕,千万别迁怒夫人!”
“姜妈!”鸳鸯要来扶,被何立回头一个眼神定在那里,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神,那样严厉,叫人害怕。鸳鸯似被浇了一盆冷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准备热水,给夫人沐浴。”何立冷声说道。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见姜妈走了,何立刚要关门,又看见孙培急三火四的跑了过来,何立当然知道孙培为什么来。
他也不开门,也不关门,保持着扶门的动作,看向孙培说道:“不关你事,别挑战我的底线。”说罢重重阖上了门。
鸳鸯自知行动鲁莽,连忙找补道:“我用灰抹了脸,还穿了这身儿衣服。平日里我也不出门,想是不会有人认识我…”何立仍不说话,走上前来用手擦鸳鸯脸上的土灰,鸳鸯感觉他手上的力道有些重,直搓的她脸蛋变形,定要发红。
“大人…对不起…我…”鸳鸯低下头,眼泪就要冲出眼眶,她真的有些后悔,如果因为她这样拋头露面,还在大街上骂人,万一被有心之人看到…
何立张开双臂,把鸳鸯紧紧抱住。鸳鸯被他弄的懵,瞪大眼睛全身僵硬。何立的手又敷上她的后脑,另一只手拉紧她的腰背,把她整个人都拥在怀里。
“你受委屈了。是我对不住你。”
“何立你这个混蛋,这是做什么!还不如骂我一通!好叫我舒服!”鸳鸯心里想着,情绪却再也控制不住,抱着何立狠命的哭了。
“是我…是我不好…叫你担心…我下次不敢了!”鸳鸯哭的喘不上气,眼泪和鼻涕都蹭在何立的肩头。
“何某没有资格怨你,如不是我贪心,如今你仍是总管府里享清福的大小姐,是我,连累你,要为这些小事操心。”
鸳鸯泣不成声,抽咽着说:“如果你还是宰相府总管,我又怎能安心的做什么大小姐呢?你不知道和你在一起的那半年里每天能有多担心,生怕哪天就等不到你回来…如今…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叫你为我担心!”
何立又一次有意无意的试探,终已确定了鸳鸯的心,她真的不在乎什么富贵无极,要的只是和他的长厢厮守。这傻傻的丫头,在他面前白纸一样的心思,他又何必如此呢,那次为他挡刀,不就是最好的解释了么?
门外姜妈敲门,问道:“老爷,夫人,水准备好了。”
雾气氤氲,许久,二人已经鸣金收兵,换了热水,冲洗干净又回到木桶里泡着。此时何立从背后抱着鸳鸯,水雾氤氲,耳鬓厮磨,无限缱绻。
“大人…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的?”
“哦?说来听听。”
“我推了你三四次,今儿你可找着机会让我服软了?”
“娘子当真聪慧。明知如此,又何必上当呢?”
“也确实…是我不对…而且…”
“而且什么?”何立咬上鸳鸯耳朵。
“而且…我也…很想大人…”被他咬的痒,伴着酥酥麻麻的舒服爬上身体,鸳鸯闭上眼,享受这一刻的温存。“只是大人,上次刀伤才半年多时间,你还是要好好恢复…”
“好,都听你的。”咬完耳垂儿,他一路向下,此时又顺着脖颈吸上鸳鸯肩膀,暖香滑腻,如何停的下来?
“那…那你会处罚姜妈么?”
“不会。”
“那为何吓她?要…立威么?”
“娘子是真的聪慧,你待她亲厚,我对她严厉,刚柔相济,御下之法也。不过…她家那小子…我须得…见见,不能叫他白占了我家娘子便宜。”
鸳鸯站在何立身后,等着下人把姜福生带过来。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何立要让她也在场,且先听听他怎么问话吧。
姜福生被带上来,鸳鸯见他被人打的鼻青脸肿,那叫一个惨。正在好奇,听见何立说话:都出去,阖上门。”
“是。”几个下人退出去,只剩下鸳鸯何立姜福生三人。何立开口先说道:“三年前,工部文思院提辖官的小儿子,叫什么郭,郭临。在雍湖游船,船破落水,人被呛成了傻子。这事儿,你知道么?”
“小的…小的不知,小的之前冒犯夫人,爷…求爷…饶了小的…”
“哦?郭临的事儿你不知道,那李尧,你可认得?”何立等了一会,见姜福生不说话,他便笑道:“李尧,你母亲都认得,你可别告诉我你不认得。李尧如今怎样了,你应该也知道。”
听到这儿,姜福生自知座上之人并不简单,如今屏退他人,问他这些…此时姜福生一改适才鼠辈流氓之态,抬起头看向何立,鸳鸯这才发现改换了神态的姜福生目光如炬、星眉剑目,当真一副好模样。
“老爷,李尧是我好友。不知老爷,想问什么?”
“你,同李尧一起长大,可谓是亲如手足。当年郭临落水,上面派人来查,查出是李尧买通船工,在船上动了手脚…而你,那段时间被你爹因为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锁在家里,我这庄头,”何立抿嘴摇了下头,继续说,“很不简单。”
何立拿起桌上的茶杯,挥手让鸳鸯给姜福生也倒了一杯,递在他手里。姜福生跪在地上,接过茶杯,遇上鸳鸯目光,见她生得漂亮又想到她昨日机敏,得此女者…不觉对座上的主君多了一分好奇。
“我有个规矩,一杯茶,一句话。”说着,何立抬手将茶送进嘴里,“我先说,那船工虽已死,可他多少也算个聪明人,怕你们卖他,留了一张单子,交给他女人,”说着何立从怀里抽出一张纸,拍在桌上,“好了,我说完了,换你。”
“你是谁?”姜福生抬头看着何立,只见他目光冷冽尖锐,似乎能轻易看他的心思。这是哪里来的佛爷,跑这儿来抓他。
何立并不说话,只看着他,手里摆弄着腰带挂的配子。姜福生不懂,为什么他家老爷明明那么随意,却又那么压迫。他脸上身上渗出细密的汗,怎么办…如果那张单子被送去官府,那他们一家…
“李尧是我兄弟。是我和他一起找那船工动了船,那郭临之父,郭准,是秦桧走狗!无恶不作!人人得以诛之!我们杀不了他,就先杀他儿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和爹娘哥哥没有任何关系!”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老者声音,那声音浑厚有力,势不可挡,“让我进去!老爷怪罪,我一人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