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何立的伤,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半路何立送走了陈信方,鸳鸯还有些舍不得,她感觉陈信方好像从前村子里放她进书斋看书的老学究,他把脉时候那副沉吟不语点头蹙眉的样子,像极了鸳鸯向老学究提出奇怪问题时他的表情。
“陈叔叔,”鸳鸯忍着泪,瘪着嘴给陈信方怀里塞了一双她做的靴子,“这一路上多谢你,若不是你…”眼泪忍不住,鸳鸯哭了出来,“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我…”
“姑娘客气了,有因有果,都是老夫该做的。大人平日里对自己严苛,自是身强体健,如今更有姑娘实心看护,不出意外半年之内便可恢复如初。老夫就此别过,姑娘莫再哭了。”
看着陈信方走远,鸳鸯抹抹泪准备回身进屋,却发现不远处张威脸色不是很好的看着她,她有些担心,这个人身份如何呢?
“孙培呢?”鸳鸯扬声问他。
“抓药去了。”张威答这一句,也不像平日里还会叫一声姑娘。
鸳鸯冲他笑笑,回身进屋。屋内何立半靠在床上,闭着眼好像在想什么事。鸳鸯走过去,轻轻叫他,
“大人?”
“嗯?”何立睁开眼睛应她,却不想鸳鸯听了低头掩住嘴笑的甜,“何某自认看人看的透彻,却怎么也猜不着姑娘的心思。这是,有什么好笑的事情?”
“大人心胸宽广,哪里能猜的准一个小姑娘的心思。鸳鸯只是喜欢每次我叫大人,大人都答我‘嗯’,叫人踏实,”鸳鸯歪着头,盈盈的小脸儿端端的看着何立,可不知怎么又突然蹙起眉头,很是担心的样子,她见何立又一副好奇表情便不等他问,自己开口说道,“大人,我看那张威这几日有些奇怪…我们…是不是得赶他走?”
何立抬起手替鸳鸯将额前碎发撩到耳后,又不舍得放下的用手着划过她的脸,见她担心自己的小样子心里十分舒服。
鸳鸯见何立也不答她,只是看着自己温柔的弥散在脸上,让人心痴。正想着自己早晚要溺死在何立深情的目光中,门被“嘭”一下撞开,张威提着一把切菜用的大刀冲了进来,满眼怒气的看着何立,他脸色苍白,有大颗汗珠儿挂在额角。
鸳鸯慌了,一下站起来挡在何立面前,想着如今孙培外出不在,自己根本没法儿拦住张威,便有些急哭出来,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压着哭腔儿对张威说:“张将军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好说,如此无礼哪里是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作为?”
“你问问他肯放过我么?”张威咬着牙,仰脸点了下鸳鸯身后的何立。
何立慢慢将鸳鸯从自己身前拨开,露出他寒气逼人的面孔,一句话没有只盯住张威的眼睛,那种穿透一切的目光让张威握刀的手开始发抖。
“何大人!我张威这么多年对您忠心耿耿!您!您不能这样对我!”张威涨红着脸,他是害怕何立的,他亲眼见过何立在各个牢房里的风采,他也见过何立那一手诡刃扎进多少人的身体,他知道自己斗不过何立,但他没办法,他要活命,“我可以走!现在就走!我保证对谁都不会说!”张威知道,何立不会放过他,因为他没有什么关键的把柄在何立手里能换自己的命。他如今只有一拼,此时时机正好,孙培不在,何立有伤在身,杀了他回去还能在宰相向面前邀功请赏,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机会了!
“何立!是你逼我!如今!如今不要怪我不念主仆恩情!”
说着张威冲将上来,鸳鸯想上前却被何立紧紧拉着只能站在床边,但她还是回身抱住何立将自己挡在他和张威之间,等着那把在阴雨的天气里依然寒光铮亮的菜刀落在自己身上……
刀掉在地上,张威吐了口血跪倒在他们面前,鸳鸯奇怪,看向何立,只见他依旧是刚才那副早知会如此的表情。再看张威已经全身失了力气,手捂着肚子,嘴里一股一股的返着血。
“何立!你…你…你让陈信方下毒…你这个…卑鄙的…”张威说不出话了,他感觉身体的热量正在慢慢散尽空气里。
这时孙培从外面进来,见到这一场景并无半点儿惊讶。他走过来,拽着张威的衣领把他拖了出去,那副冷着脸的吓人样子鸳鸯从来没见过。
男人,不在你面前的时候,他们办公事的时候,真的是另一副面孔。
鸳鸯惊魂未定,站在原地发傻,还是何立拽了拽她的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又掐了掐她僵硬的小脸儿才叫她回过神。
“吓着了?”何立笑笑问她。
“嗯…”鸳鸯实话实说。
“也不是第一次见有人要杀我,怎么这次害怕了?”
“大概是…因为上次没给我害怕的机会罢…”鸳鸯撅了撅嘴,继续问道,“孙培没走?一直盯着他呢?”
“嗯。”
“大人早就想好让陈叔叔给他下药,就为了防止他反水?”
“嗯。”
“哦…”
“他确实对我忠心,我却要杀他,你不怨我?”何立问出这话,是在试探鸳鸯的反应。
“不怨,他该死。他应该是没有什么能换命的条件捏在大人的手里,这样的人靠不住,杀了他是最好的选择。”鸳鸯明白何立试探的意思,便笑着反问他,“大人怎么不担心我会反水?我在大人这儿,也没什么能换命的把柄。”
“不担心。”何立松开鸳鸯的手,向后舒展靠向软垫,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大人真是,”鸳鸯拽了拽何立的胡子,打趣说道,“何其自信。”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担心孙培?”
“不担心,他没事。”
何立睁开眼睛,牵开嘴角,眼尾浮现的弧度让鸳鸯着迷,“姑娘真是,何其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