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不太敢相信自己刚听到的话,一时愣在那儿回不过神。
“他是说…喜欢豁达就不会喜欢他?后面还有什么话没说完?”
鸳鸯也不知自己在原地呆站了多久,猛然想起睡着的何立需要洗干净了好好躺下,她便出了门叫人打水。鸳鸯回来,先上前拿掉塌子中间的小几搁在地上,要给何立脱鞋袜的时候,她想起刚才被他掐手腕儿,故而担心自己又惊了他的觉。左右为难之际鸳鸯想起从前婆婆说,在熟睡的人耳边说话,他能听进心里,却又不会搅了他的觉。
鸳鸯也没别的办法,只得将信将疑的试一试。她在何立耳边轻声说:“大人,鸳鸯替你宽衣。大人且莫要再钳我的手了。”
说完,鸳鸯跪在榻边替何立脱了鞋袜,找了帕子给他擦脚。回身浣手,再来到他耳边说:“大人,鸳鸯给你转个方向,横躺过来罢。大人,你忒沉,我推不动,你稍稍借点力自己挪一下。”
说着鸳鸯去了他背后的软垫,又将长枕放在塌头里,这才轻推他帮他转身。说也是奇了,何立竟真的自己用了些力,横转过来枕到枕上。
转毕,鸳鸯停下动作,看他依就呼吸均匀,应是又睡沉了。鸳鸯松了口气,把他的双脚也搬上塌,抱了被子给他盖好,复再浣手,拿帕子给他擦脸。
鸳鸯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细看何立的脸。她终于如愿,替他抚平了微皱的眉头,拨了拨他下颌的胡须,又用食指撑着帕子,擦过他的眉骨、凤眼、鼻梁和嘴唇。
“大人,一世心安你给不了,须臾片刻我也是愿意的。我喜欢东坡的豁达也只是我自己笨,想不明白的事儿太多,就索性不想,能就如他一般自在逍遥就好;而你精明练达又洞悉人心的聪明才智,才是我更欣赏爱慕的。可官场上的蝇营狗苟,奔走钻营也只是粉墨登场替他人做嫁衣裳,实在是叫人厌烦。我的大人,你若日日这样劳心费神,可叫我如何不心疼呢?”
“说这么多,他也听不到,这又是何苦来呢?”鸳鸯摇头笑自己太痴。可眼睛却离不开何立的脸,鸳鸯甚至有些大胆的握了握他纤长的手指,想象这漂亮的手如何摆弄着诡刃,又如何苍白的握着刀扎进别人的脖子…
渐渐的,鸳鸯有些困了,趴在塌边上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鸳鸯感觉自己手酸酸的,半梦半醒间想甩开手,却不曾想被什么东西紧紧抓着,动弹不得。
“啊?!我被山贼掳了去要拿我祭酒吗?!”她猛的睁开眼,坐了起来看自己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什么人拉着,带着股子温柔又由不得她乱动的霸道。鸳鸯瞬间清醒了,脸腾的一下烧红,缓缓地转头去看这手的主人。
何立早醒了,此时正歪在枕头上看着她。那眼神是宠溺,是温柔,还有些鸳鸯看不懂的情绪。
鸳鸯张了张嘴,嗓子有点干,她嘶哑道:“大人…这…这恐怕不合规矩…”
其实鸳鸯哪里知道什么规矩,别说拉她的手,就算剁她的手也是合规合矩,如今只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
“哦?”何立没动,仍歪头瞧她,“何某怎不知我府里还有这样的规矩?”
“那…那那…那…我我…你你…你…咱们咱们…”鸳鸯磕磕巴巴,用力想把手抽出来,怎奈何丝毫动弹不得。鸳鸯只得放弃了用力,像泄了气似的瘪在那儿。
倏尔,她又想起了什么,挺直后背,重新看着何立说道:“大人,时候不早了。鸳鸯帮你更衣吧,万一误了大人的时辰岂不罪过。”说着,又开始暗暗用力想把手往外拔。
“别动。”何立发力,手抓的更紧了。
“大人…大人不去相府了?”
何立转脸仰面看向上方,继而又闭上了眼睛轻轻摇头。
“我今日休沐。”
鸳鸯听了只得作罢,她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脱身的法子,又不好意思再看何立,只得把眼睛放在自己被他握住的手上。何立手指瘦长,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力。相比之下鸳鸯的手却白白胖胖,可她毕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从前将洗衣服、风吹日晒,手又怎会是羊胎凝脂,柔软滑嫩呢。鸳鸯有些讪讪的,又暗暗用力把手往外抽。
“哎~”何立更加了劲儿不让姑娘得逞,他继续闭眼平躺着舒了口气逗她道,“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大人,睡的好好的,怎么…怎会拉着手…”鸳鸯声音越来越低,这么没羞的问题,亏她也问的出…
何立依旧闭着眼,朗声笑了,止了笑才偏过头慢慢睁开眼看鸳鸯说道:“要不姑娘,再好好想想?”
“哦…”鸳鸯眼神发空,皱着眉头百思不得解。
何立看她好笑,摇了摇头,抓着她的手也松了些劲道,不再用力。然见鸳鸯并不将手抽离,仍坐在那儿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拼命回忆…
“叫人进来罢。”他打断姑娘的思绪,坐起身来吩咐。何立见鸳鸯回过神,小脸儿通红忙不迭的抽手逃出去,心里喜欢,十分舒心的起身下榻伸了伸筋骨。
鸳鸯叫了人,复又进来准备伺候洗漱,何立也不用她,只叫了小丫头过去服侍他穿衣。鸳鸯只得站在一边儿,默默无语。
小丫头给何立穿袍,他张着手臂一直闭着眼也不看鸳鸯,只开口问她: “昨夜,可睡的好么?”
“睡…睡的好…”鸳鸯有些不好意思,心想这话问的也忒叫人误会了吧…
“你回去梳洗,自己吃了饭再到我这儿。今日要出门,去换件儿出门的衣服。”
鸳鸯听话,福礼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