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懂得切脉?”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搭在叠风腕上,指上微凉的触感轻轻摩擦过叠风的手腕。
“跟折颜学过一点。”凤九左手轻轻握着叠风的右手,微微倾身上前,右手探了探叠风的额头,美丽的眼睛流露出点点担忧,“你怎么又发烧了?”
他二人栖身之处原是西海之滨五百里开外的一处山洞,本欲启程往昆仑虚去拜见墨渊上神,岂料腾云之时叠风一个趔趄险险栽倒,便耽搁了这些时日。
叠风苦笑,这七万年来,他一直过得紧绷压抑,这一下子放松下来,又撞上了西海娘娘这般操之过急的人走茶凉,凡此种种,加诸其上,不歇上几日,怕是动不得身。
“我是神仙,这点小病小痛不碍事的。”叠风轻轻捏了一下凤九粉嫩的小脸蛋,“不过啊,这副样子回到昆仑虚去,万一撞上了白真上神与折颜上神,反倒不美。”
他盘腿坐直了身子,拉过凤九一双嫩白的小手,“虽然我正病着,不过我的修为护着咱们俩在凡间游玩一段时日倒不成问题。我在昆仑虚的时候,听你姑姑说过,凡间男耕女织,百姓安居乐业,炊烟袅袅。不如我们去凡间游玩一番,等到我的身子好了,我们再回昆仑虚拜见师父,好吗?”
“叠风,”叠风拉着凤九的手臂,将她抱进自己怀里,凤九摸着叠风的脸颊,小嘴微嘟,“你若是想我陪你去凡间散散心,你大可直说嘛!干嘛非要扯这么多的理由,你是墨渊上神的大弟子,即便让他看到你的惨状又怎么了?姑姑以前还试过被瑶光上神关到水牢里,要墨渊上神去搭救呢;夜华君还试过拖着少了一条手臂的残躯跑到十里桃林向折颜上神求救呢!”
“凤九,我和他们不一样。”叠风用脸蹭着凤九的掌心,正值清凉夏日,微风拂过,树影婆沙,凤九很喜欢在这个时候化作一头小狐狸在叠风的胸口蹭来蹭去,只叠风更喜欢她化作人形的模样儿。
“你姑姑那时候是昆仑虚的小司音,活泼顽皮,深受宠爱。她被瑶光上神抓走了,师父去救,她顶多就是觉得有些丢人,再加上她素性爽朗,时日长了,她该怎么着还是会怎么着。”叠风轻轻按住凤九的手,“夜华君被四大凶兽绞断了手臂,他不去找折颜上神,还能去找谁呢?凤九,如今的我,除了你,便只剩下师父了。我要师父他老人家看见的,永远是那个足矣承袭昆仑虚衣钵的叠风,而不是一个病秧子。”
“真不知道你倔的什么劲。”凤九利落起身,“那你好好疗伤吧,我到后山去找些吃的。”
“你去吧。”叠风轻笑,“此处尚属西海管辖范围之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凤儿,”他两指合并在一起,朝凤九的手腕处一指,只见一道灵光盘着凤九嫩白的手腕滑过,却是一抹精致的珍珠手钏,光泽莹润,粒粒圆润饱满,很是玲珑可爱,“这是我西海深处的珍珠串成的手钏,以天山冰蚕丝穿上,上头有我的仙法护着,你只需唤出我的名字,我便能知晓你身在何处。”
凤九抬起手来,很是惊喜地端详着这手钏,“这是女孩儿家的玩物,你怎么会带在身上?”
叠风不置可否,盘腿坐在一处石头上,“你自己万事小心,有事叫我—不要,离开西海辖地。”
空山新雨,烟雾缭绕。
叠风盘腿坐在山石上,自行运功提气。东皇钟碎片上沾染了擎苍数十万年的功力,尽管已削弱了八分,但余威犹存,青丘氤氲泉水的浸泡助他将这伤势去了七八分,青丘黑曜石的击打又将这伤加深了五分,再加上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郁结于心,回一趟西海来,说是将最后一点执念放下了,也是将最后一点奢望捻灭了—如果没有凤九,他想,这四海八荒,再也不会有一个人,想得起他叠风了吧?
想到凤九,叠风那一颗宛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的心似乎又无医自愈般,化作一只欢快的百灵鸟,在山间欢快飞舞……
任他弱水三千,红尘万丈,他叠风,只得凤九一人,足矣。
叠风悠悠然睁开眼睛,会心一笑。小凤九啊,你还真是一个坐不住的性子呢!
“既然喜欢抱着我,就别总是化成了一头小狐狸的模样儿。”叠风转过身去,将那头红艳艳的小狐狸提过来,手一挥,凤九化成人形盘腿坐在叠风怀里,她小嘴微嘟,轻哼道:“小狐狸方便往你怀里钻嘛!”
叠风无奈地摇摇头,摸着凤九的后脑勺,“去凡间的时候,可不准胡乱变成小狐狸。我们神仙在凡间不能随便使用法力的,不然很可能会遭仙术反噬。”
叠风一路说着,牵着凤九的手往回走,“你这小迷糊到时候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到了凡间之后,我会先将你的法力封印,我们在凡间玩一段时间,等我养好了身子,我们就去昆仑虚拜见墨渊上神,好不好?”
“嗯。”凤九侧过头去看叠风,美丽的眼睛里盛开出炫目的光芒。
“师父,白真上神来了。”子阑上前禀报时,眉宇间带着焦虑。
这些日子以来,他时常往返于昆仑虚与无妄海之间,得知师父有意将昆仑虚衣钵授予大师兄,他原是高兴的,途径西海的时候碰见了大师兄,彼时他正坐在一处山洞里,身边静静躺着一个黑发如瀑的红衣女子,额间一朵凤羽花,分明便是青丘帝姬白凤九。
相谈之下,子阑这方得知,叠风本欲携青丘女君白凤九上昆仑虚请师父出面向青丘提亲,途中得到师父亲笔信,道是此事已教青丘白真知晓,着他不必赶回昆仑虚,或可四处游玩一番,待得他亲笔信至,再携白凤九上昆仑虚。
子阑记得,叠风说这话时,脸上尽是焦灼之色。
有些话,即便叠风不说,子阑心下也猜得出个七八分。
大师兄本是忠直厚道之人,胸中有大道,故而无心儿女私情。而今四海升平,八荒安泰,他本该静下心来回归西海,一享安和,却发觉这西海水晶宫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西海水君夫妇更是丝毫不见孺慕之情,大师兄失意之下才会被东皇钟碎片击伤,如此狼狈地跌落青丘国。
愈是心中无杂念的男子,一旦动了情,便愈加容易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连自诩洒脱风流的子阑尚且如此,更何况那历来规矩的叠风?
白凤九是大师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倘若连白凤九都不得陪伴大师兄,哪怕将这四海八荒尽数予了叠风,也不过是一场徒劳。
“你很怕看到青丘来人?”墨渊唤住子阑,缓缓道。
子阑定住,转过身来看着墨渊,“师父……我是觉得……白真上神他们不会同意凤九殿下嫁给大师兄的。”
“青丘白真的意思,是希望四海八荒之内,有意于凤九者,自愿入青丘为婿,辅佐女君镇守东荒。”墨渊水袖一挥,两封信笺飞到子阑手中,子阑一把接住,只见得一封是西海水君的亲笔信,另一封则是大师兄的亲笔信。
子阑看了墨渊一眼,首先拆开西海水君的亲笔信,一目十行,看完却禁不住指尖发凉,“这……”
子阑仓惶出声,胸口一起一伏地看向墨渊,“凡人常道‘最是无情帝王家’,怎的这仙家王族,竟也是……”他怔怔然松开手去,那信笺复又飞回墨渊袖中。
“若非为师贵为天族战神,昆仑虚并不从属于任何一方,只怕也得一领那凡人的话本子上绘声绘色、洋洋洒洒数百年的……”他说到这里,眼睛缓缓闭上,“太平本由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大师兄又何尝真正在意过那西海水晶宫?”子阑微微低头,不觉红了眼眶,“真正伤他心的,不过是西海水君夫妇二人,待他弃如敝履罢了。”
“这些日子,为师一直在想,打从叠风化作人形起,便将他带在身边修行,是不是错了?”墨渊低叹,“为师打听过,在叠风关闭昆仑虚回西海的七万年里,他虽挂着西海二皇子的头衔,却过得有如昆仑虚仙使般,尝不到半点孺慕之情。”
“师父!”墨渊话音未落,其座下五弟子正律步履匆匆地走进来,“白真上神在正殿里候着,刚刚摔了东华帝君送的一套茶具。”
墨渊听了这话,禁不住捶额叹息,“这凤九,一点都不比十七省心。”
悠扬婉转的笛声在山林间回荡。
叠风说,神仙在凡间不能随意使用法力,否则会遭天命反噬。故而在下凡之前,他特地将凤九的法力封印。所幸凤九身子壮健,武艺也并非泛泛,在这凡世间也乐得自在。
今日他二人原是在山间捕猎,偏生撞上了这大雨倾盆,因着没了仙法护体,叠风只得带着凤九躲进了一处山洞,等着雨停了再走。
凤九抱膝坐在篝火旁,一双秀足轻轻踩在叠风的大腿上,看他低下头去,专心地为她烤干那教雨水打湿的鞋袜。
“是不是觉得,还不如回你青丘去来得便利?”叠风转过身来,细心地帮凤九戴上罗袜,穿上绣鞋。
“凡间自然是比不得青丘的。”凤九脸上挂着浅笑,“不过呢,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叠风,”凤九跪坐着起身,轻轻拉住叠风的手,“我只是,不愿让你一个人,而已。”
“傻瓜……”叠风手臂一拉,将凤九整个人拉进他怀里坐着,他把头深深埋入凤九颈间,“今后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你在我身边,我怎么会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