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摆了三天。或许因为她实在美丽而娇贵,这样隆重的仪式才配得上她。
我见她驾轻就熟地游于张张餐桌,手执酒杯,周旋四方。大哥陪于左右,倒像是被娶的。
我觉得无聊。
二哥并不来这婚礼——他怎会来,心都死了大半了。
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我坐于这桌上。
邻居唐氏落座于一旁,当弟弟的那位拿来大白兔糖与花生摆在我面前。
仿佛我仍是个孩子。
孤零零的孩子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黏得嘴巴都张不开。
她仿佛常常看向我,在我兀自低沉觉得无趣时。
夜晚便来寻我。
着一件钴蓝的丝绸吊肩裙,就着薄如蝉翼的黑色外搭。
月光铺下银粉,翻滚在她走来时带起的黑绸上。
她携一盒糕点,因她以为我嗜甜。又要我好好休息,第二天不必去。
走前她掏出一个礼盒,整整齐齐的包扎,烫金大字。对我底气不足的拒绝置若罔闻。
我想她是真懂我,于是便送了我人生中第一支口红。并不嚣张的红,衬得人沉稳,也并不素净的美,将气色显得明艳。
喜宴后我只偶尔回家。
只是因为学业繁忙。大学读得我枯槁,常常觉得自己已经三十余岁了,坐于镜前竟觉得悲伤。
她便常常来看我。
我开始想她是为了大哥,为使我认可,使大哥安心。后来她仍来,我便不再揣测。
这世间本没有那么多是是非非。
有人待你好,只珍惜罢了。
我称她作嫂嫂,同寝室的人称她作姐姐。
她便笑。那头波浪般的发随着她笑轻轻震颤,她那身香气也随空气阵阵翻来。
在你们学校别叫我嫂子了,听着多老,你和她们一起叫姐姐。
她实在太过美丽,在灰头苦脸的医学生寝室中似是牡丹——我们是野草。
晓晨并不省心,她来时却要次次带着。偶尔才能来学校里面来探我的监,大部分时间只带我出去吃饭。
我极爱她来寝室,使我近乎炫耀地挽着她。
她来,有时便教我梳妆。
她的手柔柔地理我的发,将它编成不同的样式。与皮肤连接的发时松时紧,在她手中多了妥帖的舒适,使我昏昏欲睡。
她也带别的来,口红搽在嘴上,她微凉的手置于下颌,仔仔细细地看我,似乎将我作一件美丽的珍宝。她离我那样近,暖暖的呼吸扑在我面颊。
假期回家,我住于她和大哥的别墅。
她着人将房间扫得一尘不染,还熏上浅淡的香,我不在的时候,她托人买了盆兰花在我屋里养。
我回来时每个叶片都不沾灰。迎着日光风头正盛。
她将我回来看得重要,常常辞了其他琐事陪我。
京海不小,她挎我去逛街,买长裙,买外套,买吊带,累的时候去街边歇脚,她的腿饱满地拉伸开,脚尖左右晃着。
我甚至在她的动作中寻到一丝俏皮。
她领我去她买西装的店,拎我去试。
她实在是有衣品,挺阔的西装将人衬得挺拔,治了我积年攒的含胸驼背;她也让我着松垮的,细细替我打理去褶皱,由衣服衬我。
不错,像个大姑娘样了,之前看着跟高中生似的。
她总喜端详我,站在我身后,一抹笑晕开。
她再也不见肃杀,只剩不温婉的柔和,由那翻滚的发中生出。
我偶尔唤她嫂嫂,偶尔唤她姐姐。
在步行街,在茶馆,在家,她都笑着应我。
大哥不许我没大没小,她却伸手拦着。
她总是偏向我。
我在家偶尔将晓晨的作业翻一翻,一晃眼就是几个错的。
她便要晓晨向我学习,好大学,好专业。
晓晨哭丧着脸,问我为什么没有暑期作业。
又是一声她的暴喝。
为什么!因为你姑姑十几年都学得认真,上大学能有作业吗!你考几分!还在这玩!
我脑袋瓜嗡嗡的。
她又伸手抚我,将我拉到客厅吃水果。
噫!我甚而都觉得她只将我作女儿,而晓晨是大哥的儿子了。
大哥对晓晨的确很好,一如对幼年的我。我打趣他操不完的心,照顾不完的儿童。
他佯怒,赶我出门去。
我便又得了去找嫂嫂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