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海。
x色酒吧。
“虎哥！虎哥！”
围起来的人群起着哄，看唐小虎站在台上，仰头闷下红褐色的酒精。唐小虎喝完不屑地将酒杯朝下，面向人群，大家于是又起起哄来。
“虎哥！虎哥！”
唐小虎浪荡不羁地把酒杯重重一搁，随音乐跟旁边的艳色女人扭动身体，纨绔而不羁。
这是唐小虎。京海市强盛集团总经理唐小虎。京海黑社会龙头高启强左膀右臂唐小虎。在京海说一不二，没人敢忤逆的唐小虎。
酒吧的五光十色里，唐小虎好像忽然看到了黄瑶。女孩和几个同学坐在卡座说说笑笑。他脸色突然冷下来，停了动作。周围手下见状，立刻知趣地给他让出一条道下来。
唐小虎走到黄瑶那桌前。四五个学生坐在卡座，喝酒玩游戏，黄瑶就静静地抱着自己的酒杯一点一点喝。
看到唐小虎走过来，几个大声说笑玩游戏的学生突然就减小了音量，虽然走到桌前，几个学生甚至就停了游戏。
“虎哥好。”有个胆大的男生说了句。
唐小虎点头，然后看向黄瑶，几个学生就给两人中间让出一条路。
“虎哥。”黄瑶抬头，甜甜地望向唐小虎，举杯向他示意。
唐小虎没说话，拉起黄瑶就往外走。“酒还没喝完呢！”黄瑶有些可惜地望着那半瓶酒，任凭唐小虎拉着她的手臂往前带。
酒吧不远处有个馄饨店，唐小虎直接把黄瑶带到馄饨店坐下，跟老板要了一碗馄饨。
黄瑶乖乖地坐在唐小虎对面，不言不语，唐小虎也看不出这丫头心思里在想什么。
“为什么去酒吧？你喝得酒吗？你忘了上次喝了酒成什么样了吗？那地方是你去得的吗？”
唐小虎觉得怒极，隐忍着语气，却是一连问出四个问题。
“朋友带我去的嘛。鸡尾酒，度数不太高啦。没忘。哥哥都能去我为什么去不得。”
黄瑶一五一十老老实实的回应他。
并故意提到了高晓晨。
她当然知道她和高晓晨不一样。高晓晨是真正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家公子爷，不管做什么都有高启强和陈书婷给他兜着，他是高启强绝对的底线。而她黄瑶？不过是高启强为了在集团拉拢人心的设置的棋子、高家冒牌货罢了。
黄瑶在高启强和陈书婷面前从不主动和高晓晨比较，却独独喜欢在唐小虎面前三番五次提及高晓晨。她早就发现了，每当提到高晓晨，唐小虎的手会攥得更紧，青筋更突出，嘴巴抿得更严实。
她从来都这样，钟爱于捉弄唐小虎，乐此不疲。
果然这次也是，唐小虎身上的气息又冷了三分。可是他却不说话了。他不愿在黄瑶面前说她和高晓晨有什么不一样。
他不敢说。哪怕是最基本的连陈书婷都会脱口而出的男女有别他都不愿意说出来。他害怕黄瑶会多想哪怕一分一毫。
不一会馄饨端了上来。“加辣加辣！”黄瑶沾沾自喜地往里边加着辣椒，独自哼着歌晃着脑，好像她的虎叔刚刚没有拉她凶她，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满怀期待地吸溜一口馄饨汤，黄瑶却立刻被红油呛住，咳嗽了两声，泪水就立刻挂在眼眶，时刻可能决堤了。
“辣？”唐小虎挑眉，看着眼前女孩被辣得立刻就脸色微红，眼色氤氲上一层水汽，呆呆地望着馄饨。他赶紧别开目光，抬手跟服务员道：“重新上碗馄饨。”一边伸手把黄瑶面前那碗加满辣油的馄饨移开。
黄瑶伸手去挡：“不能浪费粮食！”唐小虎却轻轻一用力，把碗从黄瑶手里脱离，举起碗三下五下把那碗馄饨喝光吞了肚。然后给黄瑶展示空碗，表情就好像在说：“可以了吧？”
“虎叔好厉害啊！”黄瑶又冲他笑。
黄瑶上大学来这几年，唐小虎觉得她的笑容好像变多了。可是几分假几分真，唐小虎也说不过来。他很想问问黄瑶：“你快乐吗？”可是他自问他又有什么立场去问这个问题。
他想了很久，答案是：没有立场。
黄瑶喝完馄饨，乖乖跟唐小虎上了车。唐小虎发动引擎，问黄瑶：“回学校？你们宿舍这么晚了还能回去吗？”
他曾听公司几个实习生说有些大学宿舍是有门禁的。他听那些实习生聊起大学，他就会开始想象，瑶瑶在学校是不是这样。然后摇摇头，赶紧将脑子里的想象清空得烟消云散。
黄瑶摇头：“回不去了。”
黄瑶又说：“虎叔，你带我去爬山吧。”
“现在爬山？”唐小虎看眼时间，半夜十二点，他不懂黑灯瞎火的这会爬什么山。但还是转动方向盘，开向合安山。
黄瑶却很肯定：“去，我想去山上看日出。”
半夜的合安山没有人，断断续续的路灯撒下零碎的光。唐小虎怕黄瑶看不清路，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照着。
快到山顶的路不好走，黄瑶偏偏执意选择了一条野路，没有什么路灯了，只能借助月光和唐小虎的手电。黄瑶甚至手脚并用地攀爬裸露的石头。唐小虎本来在她身后，绕到她前面，想伸手拉她。黄瑶却摇头，执意靠自己。唐小虎便又走着走着，走在她的后面。
凌晨三点，月色高照，山里静悄悄。
黄瑶在前面哼哧哼哧地走，唐小虎在后面跟着。
会有那么几个瞬间，黄瑶会觉得她在梦里。或者曾经的梦变成现实。
她总是梦见，她走在黑夜里，路不好走，她不知道下一处又会碰见什么，但她一定知道，唐小虎在她身后。
她从来不敢承认，她已经习惯于依赖唐小虎。她甚至笃定，就算她现在故意向后摔去，唐小虎也一定会稳稳接住她。
但她只当这是唐小虎的义务。她是高家不姓高的小姐，唐小虎是她所谓的爸爸高启强的手下。唐小虎当然会接住她，她当然可以依赖唐小虎。她这么自我安慰。
会有那么几个瞬间，唐小虎会觉得这是他的一辈子。或者他一直在这里，走了好几百万年。
他觉得现在的时刻像他的人生，漆黑黯淡。只能靠上天赐予他的那一点点天光，和自己手里微弱的亮光。
但他笃定的是，只要他一抬头，一定能看见黄瑶。
他宁愿一直在这里走下去，只要一抬头，一定能看见黄瑶。
他从来不敢承认，他想见黄瑶，想得不得了。在黄瑶刚进学校的时候，在黄瑶刚回高家的时候，在黄瑶去上大学的时候，在黄瑶在他面前的时候。
星星能看见，在那一刻，他们心意相通。即使他们彼此都不会知道。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
但是星星知道。
可惜黄瑶和唐小虎都不是相信星星的人。
他们只能信自己。
到山顶的时候，也才将将四点。东边的城市天亮早，天色已经有些泛白，黄瑶看了眼手机，日出却还有两个小时。
她就着一块石头坐下，又招呼唐小虎过来：“虎哥，坐这！”然后自顾自就把头靠在唐小虎肩上，说：“虎哥，我睡会，六点零五叫我啊。”
唐小虎感觉肩膀和背一瞬间僵硬了。他想说别睡，会凉。又想到这么单薄的小姑娘一晚上没睡，就顾爬山了。便也没说出口。等他再转头看向黄瑶时，女孩竟已经睡着了。唐小虎细细地看着黄瑶的脸，有些白，但不是苍白，很嫩，是只有十九二十岁女孩才有的那种娇嫩感——这是干他们这行接触到的女人脸上都看不到的稚嫩。这个年纪的女孩，即使不施粉黛，也是顶好看的。而黄瑶头天去酒吧前化了些淡妆，虽然爬了一夜山后显得潦草了些，却依然显得娇艳。
这时唐小虎忽然想起什么，于是把外套的皮衣脱下来，轻轻搭在黄瑶身上。又还怕她冷，于是干脆右手也揽过黄瑶的肩，微微把她往自己怀里拢。
黄瑶醒来后不会记起，在那一刻，她做了一个梦。一个有关烟草味道和唇边伤疤的梦。
唐小虎看看时间，五点五十五，还有十分钟就是黄瑶让他叫她的时间了。他忽然听见身边小人的呢喃，再仔细听，这下明了了，他听见旁边的人在轻轻唤他：“虎叔。”
“嗯？”唐小虎以为黄瑶醒了，立刻就想把手撤回。低头看去，却见人还睡着。唐小虎只当她梦见什么上学或放学，他心想，也许这姑娘正梦见自己在接她。
是啊，瑶瑶都长大了，从小女孩变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唐小虎想。
“瑶瑶，醒醒。”
黄瑶在唐小虎的低唤中醒来。
“快日出了，你不是想看的吗。”唐小虎又说。
黄瑶便清醒了，跟唐小虎一起看向日出的方向。
太阳渐渐从那边的山头冒出，日红如火。慢慢地，一片片群山被照亮，霞光万丈。天空从灰蓝变成晴朗的颜色。山下绿树如茵，黄瑶贪婪地呼吸着这属于清晨的空气。
唐小虎忽然就想到了未来这个词。
他的未来会是怎样？他此前从来没想过。他每天唯一想到的就是，听高启强的话。现在他却突然很想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
然后他忽然有些颓然，和绝望。他好像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里，发现他的未来不过是一条没有尽头的单线。
但黄瑶不一样。他想。瑶瑶是大学生，是年轻人，是一张干净的白纸。瑶瑶会有美好的未来。
他忽然双手合十，向太阳祈祷。他在心里默念，瑶瑶会有美好的未来。
“虎叔！”黄瑶在唐小虎身后大声唤他。唐小虎回头，看到黄瑶在后面，爬上一块高高的石头。
“瑶瑶？”唐小虎不由得紧张，他害怕黄瑶会摔下来。
“虎叔！我要是跳下来，你会不会接住我啊！”黄瑶忽然想起昨晚爬山时脑子里的念头。她脑子里现在又有了一个念头，就是想要证实一下。
唐小虎觉得他和瑶瑶中间必然有一个是疯了。
“会！”他大声说，然后张开了双臂。
然后黄瑶跳下来。稳稳落进唐小虎怀里。
黄瑶笑起来，很大声地笑起来。唐小虎甚至觉得这是他见过最真实的黄瑶。直到唐小虎把黄瑶放到地上，黄瑶还在笑，笑到身形颤抖，笑到她不得不让自己上身靠在唐小虎身上，才能维持稳定，让自己不会跌落。
“瑶瑶，你快乐吗？”唐小虎突然问出昨天心里想的问题。
黄瑶却没有回答。她问：“虎叔，你猜我在想什么。”黄瑶对上唐小虎的眼睛，她双手还搭在男人胸前，唐小虎却已经松开双手，只是把手微微停留在黄瑶身侧十来寸的地方，以免她忽然摔倒。
唐小虎问：“是什么？”
黄瑶说：“我在想你，虎叔。”
“我就在这里。”
“嗯…那也想。”少女的娇憨此刻在黄瑶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她知道没有男人会拒绝一个女孩子的这副模样，她也愿意展现出这副模样，对着唐小虎。
黄瑶望着唐小虎，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唇，和唇上的疤。
她想记住他的样子。她害怕有天自己会忘记一切，她害怕有天她会失去理智。
黄瑶从来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在唐小虎面前，她却迟疑了。
她觉得不该在自己的未来里想到唐小虎，可她却实实在在地，在每一次的规划里，都无可救药地想到唐小虎。
她望着唐小虎，在脑子里细细地刻画他的模样。至少，她想，她要永远记住唐小虎。她要永远记住，黄瑶和唐小虎。
黄瑶和唐小虎。
所以这一次，她努力了，她想知道，唐小虎是不是也是这样。
唐小虎却不看她，说：“小姐，该回学校了。”
“嗯。”黄瑶于是迅速把手抽回。“虎叔，送我回学校吧。”
沉默好像来得很突然。
两人不说话地下山，走着铺好台阶的大路。这条路比上山时那条路好走多了。两人却都回忆着上山时的路。
于是两人间又恢复沉默的氛围。两人下山上车，唐小虎开车，黄瑶这次没盯着唐小虎看了。她呆呆地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景色，任由思绪在放空。到了学校，黄瑶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
“瑶瑶。”唐小虎突然出声。
黄瑶于是回头看他。
“下次如果还要去酒吧，提前给我发个消息。”唐小虎说。他在心里对自己道，他作为高启强的手下，是应该照顾好黄瑶的安全的。
“好，虎叔拜拜！”黄瑶便笑起来，挥手，转身，一蹦一跳离开了。
初秋的早晨是凉爽的。微风拨弄着柳叶，阳光洒在湖面，碎了一池琉璃。
黄瑶猜，唐小虎还在她身后。
直到黄瑶完完全全进了校园，都还过了很久。校门口终于响起引擎发动的声音，然后越来越远。
黄瑶坐在图书馆，忽然想起，是时候去集团实习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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