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瑶上大学在京海，一个月回一次高家。
高晓晨上大学在外地，半年回一次高家。
依旧是唐小虎接送黄瑶。他对高启强从来没有怨言。他只是有些心疼黄瑶。
只是对后辈的心疼，也很正常吧。他在心里想。
黄瑶读大学的第一年寒假，两个孩子都回了高家，一家人难得地聚在一起。高启强高兴，甚至叫上了小龙小虎一起吃饭。
高晓晨看到黄瑶时愣了一下，他觉得以前自己一直看不上的，土了吧唧的妹妹，怎么好像，突然变好看了？
男人大多不懂，女生上大学后，稍微一点打扮，褪去青涩和稚嫩，总是变得更漂亮的。
黄瑶本来就很漂亮，只是以前总是默不作声，又总被一股子书生气遮挡，高晓晨当然看不见。
“瑶瑶上大学了，追瑶瑶的人一定很多吧。”高晓晨忍不住说。
瑶瑶就笑，她说：“是的。”
高启强听闻就笑，说：“瑶瑶有看上的男生吗？”
瑶瑶又望向高启强，很乖巧地说：“学校里还没有，爸爸。”
学校里还没有，她对自己别有心思的用词很满意。尽管她认为爸妈并不会想那么多。
陈书婷抬眼望了眼女儿——她真的把瑶瑶当成自己闺女——道：“瑶瑶才大一，也不用那么着急谈恋爱。好好选，我们瑶瑶配得上最优秀的男生。”
唐小虎也接腔：“瑶瑶那么优秀，肯定和最好的男生谈恋爱。”
饭桌上的气氛因为这个话题热烈起来。
黄瑶注意到有一个人没有说话。
黄瑶很在意有一个人没有说话。
高启强让唐小龙带来了酒。
陈书婷本不想让孩子喝酒，但高启强说，两个孩子都成年了，适当喝一点点也没关系。陈书婷也就默许了。
那是黄瑶第一次喝酒，她也没想到，只是一小杯，喝完脑袋就开始晕乎乎的了。不能在高家人面前失态，她想，今晚不能再喝酒了。
但黄瑶还是撑不住有些难受，头晕脑胀。她觉得席上人的谈话好像理她越来越远，一会又好像理她越来越近。
“爸妈，我想出去走走。”黄瑶有些胸闷，腾地一下站起来，又踉跄差点摔倒。
“我说孩子不能喝酒就别喝吧。”陈书婷嗔怒。高启强自知理亏，抬眼扫了眼桌上的人，忽然指向小虎：“小虎，你出去照顾一下瑶瑶。”
高启兰本来想说她去，唐小虎却已经站了起来。
“虎叔，我好难受啊。”夜色下，黄瑶抱着肩膀蹲在地上。唐小虎好像又看见当年那个下晚自习被饿得委屈巴巴的女孩。他随手拦住一个路过的服务员，交代了两句。过了一会，那个服务员拎着一袋洗好的葡萄过来。
唐小虎也蹲在地上，细细地给葡萄去了皮，递到黄瑶嘴边：“瑶瑶，吃点葡萄，胃里舒服一点。”
黄瑶张嘴去接，牙齿磕碰到唐小虎的手指。
唐小虎在那一瞬间有些颤抖。
“虎叔，我冷。”
唐小虎于是脱下自己外套披在黄瑶肩上，又搂着黄瑶回了车里。“强哥，瑶瑶还是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唐小虎编辑了短信发出去，手就要碰上方向盘时却被黄瑶拉了回去。“别开车，虎叔。”黄瑶抱着他的手，有些口齿不清地嘟囔，“好冷啊。”
唐小虎想了想，还是把手抽出来，一路开回高家。然后又下车，把黄瑶抱下来，送回了她卧室。
“虎叔？”
“我在。”
黄瑶有些清醒的时候看到自己已经在床上，但是衣服裤子都还没脱，身上都是粘腻腻的汗，很不舒服——唐小虎当然不懂怎么照顾姑娘。黄瑶说：“虎叔。我想去洗个澡。”
唐小虎便想要出门，可是刚起身手又被黄瑶拉住。“虎叔，我没力气。”
唐小虎转过头，黄瑶的眼睛湿漉漉，像小鹿一样，充满乞求地望着自己。唐小虎在心里暗骂自己该死。
“瑶瑶…”唐小虎有些局促，他不知道瑶瑶什么意思。
瑶瑶忽然笑了，说：“虎叔，你帮我把衣服脱了，然后去我浴室拿条毛巾沾湿水，帮我擦擦吧。”
她没有问好不好，没有问行不行。好像只是吩咐了一个命令，一个无关紧要的命令。
唐小虎咬紧牙关，他说好。
唐小虎扶着黄瑶坐起来，先脱掉她的上衣，一件一件，直到只剩内衣。然后又脱去裤子。黄瑶上半身就扶在唐小虎身上。唐小虎穿着毛衣，黄瑶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很暖和。
然后唐小虎去拿毛巾接热水。房间里开了很暖的空调，但他还是怕黄瑶冷着，干脆接了一大盆热水，打算一边擦一边加热水。
黄瑶就穿了内衣内裤躺在床上。唐小虎给她擦身体，从手臂开始，然后是脖子，锁骨，腰，背，肚子，大腿，小腿。
黄瑶能感觉到唐小虎的小心翼翼。这正是他的小心翼翼，所以唐小虎动作很轻柔，黄瑶能感觉很舒服。
“虎叔。”
“嗯？”
“虎叔。”
唐小虎抬眼看她，女孩子眼睛现在亮晶晶的，正望着他。
“虎叔。”
唐小虎就笑了一下，是那种和在司的时候不一样的笑。他就是轻轻地，很温柔地笑了一下。
唐小虎说：“瑶瑶。”
擦完身子，唐小虎就想给瑶瑶掖上被子。“虎叔，我想换睡衣。”黄瑶突然说。
唐小虎突然怔住，过了好一会，“你自己换。”他说着，出了门。唐小虎落荒而逃。
黄瑶忽然笑了。她看着那扇门，抚摸自己的手，那上面好像还留有唐小虎的体温。
唐小虎下楼，在客厅坐了没多久，高家人就回来了。“强哥，瑶瑶已经睡了。”唐小虎跟高启强说了一声，就跟唐小龙回家了。
高家人也许看不出来，唐小龙却很了解自己的弟弟。他开着车，弟弟坐在副驾驶。唐小龙先开口：“瑶瑶…”
“我有数。”唐小虎有些烦躁。他拼命压制着这股烦躁。
唐小龙看了眼唐小虎，沉默了一阵，又说：“你别做对不起强哥的事。”
“嗯。”唐小虎调整了一下姿势，佯装睡觉。唐小龙也讨没趣，便不再开口。
唐小虎开始练字了。
他想到那天饭桌上，黄瑶说学校很多男孩追她，他就没来由地有些自卑。想了想，练字帖总比读书来得快。
他不擅长读书，也不爱读书。
黄瑶。
黄瑶。
黄瑶。
黄瑶。
黄瑶。
…
等唐小虎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写了满满一页的“黄瑶”两个字。唐小虎慌乱撕下这页纸，他想撕又觉得不对，想烧掉也觉得不对，最后把纸团成一团，张口就塞进嘴里，就着一口水胡乱嚼了吞掉。
唐小龙回家时就是看到这么一个场景：弟弟团巴团巴塞一大坨纸进嘴里然后直接一整个吞掉。
唐小龙挑眉。唐小龙迷惑。唐小龙不解。
唐小虎：别管。
唐小虎有些后怕。他这样在钢丝弦上讨生活的人，不能有软肋。他不能把黄瑶带进危险里。
黄瑶本来以为再和唐小虎搭上话得是开学他送她去学校，但只是过了一段时间，她又看到唐小虎了，在高家。
那天她午睡刚醒。起床时爸妈都不在家，高晓晨也大概和朋友出去鬼混了没在家。屋子静悄悄的，黄瑶却听见客厅传来隐忍的呼吸。好像一个人在努力地克制疼痛的那种。
黄瑶走出房间门，趴在露台向下望，看到唐小虎半躺在沙发上，腰间一大道伤口，猩红刺眼。已经止上血了，一个医生在旁边正在给他上药。
看到黄瑶，唐小虎一下不自然起来。他不想要黄瑶看到他的伤口，可是又怎么藏得住。
黄瑶下楼，对医生说：“让我来吧。”医生便把棉签递给她，跟她说上药的注意事项。
“瑶瑶，你上去…”唐小虎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握成拳头。
黄瑶当没听见，自顾自地给唐小虎上药。擦了药的面前冰凉凉的，唐小虎却觉得比之前医生擦的更冰了。
唐小虎腹间和腰间的肌肉结实而紧致，黄瑶看着，就触上了伤口附近的皮肤。热烈滚烫。她感受到唐小虎的颤抖。
“黄瑶…”
“虎叔，追我的人，一个是我们班的班长，他长得挺好看的。一个是学生会的学长，成绩很好。还有一个是我们院的学长，家里挺好的。你说，我要不要接受哪一个试试啊。”黄瑶一边涂药一边问，语气再简单不过，好像唐小虎没有受那么重伤，只是不小心撞了墙磕破了皮而已；好像黄瑶手里没有拿药，只是给唐小虎贴了个创可贴而已。
“不要。”唐小虎说。
“虎叔不想我谈恋爱吗。”黄瑶望向唐小虎，对上他的眼睛就开始笑。
“你努力学习，将来考个研究生，考到外地，找个那边的男朋友，成家立业，挺好的。”唐小虎说。
黄瑶脸色忽然就冷了。她不再说一句话，只是细细给唐小虎上药。
唐小虎也没说话。
一如曾经他每一次接送她上下学，时间上只落下沉默。
时间晃到开学，黄瑶背着书包拉着行李箱出高家。书包和行李箱又很快到唐小虎手上。
车里始终如一的沉默，却没人觉得这份沉默多余。黄瑶缩在椅子上，和高中那样细细注视唐小虎，目光一寸寸抚摸过他的眼睛，鼻子，带疤的嘴唇。唐小虎依然注视着道路和车况，毫不分心。
到了学校，唐小虎把黄瑶的书包和行李拿下来，又送黄瑶到校门口。
“好好学习。”唐小虎说。
黄瑶拿出手机，屏幕对向唐小虎：“虎叔你看！”唐小虎下意识就俯身弯去，却忽然见黄瑶放大的脸。
然后唇间一凉。
“虎叔拜拜！”黄瑶很快后撤一步，拉着行李箱转身就进了学校。春和日丽，天气很好，阳光打在少女的高马尾上，折射出青春的光。
校门口来往的学生都看到那个男人，眼神晦暗不明。他站了很久，望着学校里面的方向，终于转身离去。
“陈菲！”唐小虎又开到白金瀚，只把陈菲叫进了包房。
女人们在休息室偷偷咬耳朵：“菲姐运气真好呀，榜上虎哥，哪个男人还敢动她，后半辈子肯定也不愁了。”
“是呀是呀，真羡慕啊。”
【未完待续】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