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瑶大四的时候，按部就班顺理成章地去了强盛集团实习。
高启强很高兴。他让唐小虎带黄瑶去白金瀚，慢慢学习接手白金瀚。反正黄瑶毕业时，高启强是打算把白金瀚当成毕业礼物送给她的。
后来放假回来的高晓晨知道了这事，很不高兴，夸张地大声说：“不是吧爸，黄瑶连白金瀚都有，我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高启强和唐小虎同时在心里默默朝他翻了个白眼。
对于带黄瑶去白金瀚这件事，唐小虎有些头疼。虽然大家都严听大嫂的命令坚决不涉赌毒事业，但在白金瀚终归是有些涉黄产业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想黄瑶留在京海。他不想让黄瑶接触这些。
所以第一次，唐小虎只是带着黄瑶去白金瀚转了转，熟悉了一下白金瀚具体结构，认了认人。
但是第二次，是黄瑶擅作主张独自去的。
经理看到黄瑶，迎上去叫了一声：“黄小姐。”黄瑶摆手，说：“你忙吧，我自己转转。”于是经理点头退下，而黄瑶寻着上次记忆里的方向，左拐右拐，找到了一个休息室。
黄瑶记得这个休息室，因为她记得上次路过这间屋子，听到里面人的说话。
她推门进去，里面坐了好多女人，都画着浓艳的妆。女人们有的相互说说笑笑，有的对镜化妆，有的安安静静在桌前休息发呆。看到黄瑶进来，喧闹的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黄瑶装出一副呆呆的样子，趁机打量这些女人，女人们也打量着她。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终于有人静不住，一个抽烟的女人率先打破沉默：“你是谁？”她问黄瑶。
唐小虎上次带黄瑶来的时候没有让这些人见黄瑶，所以她们不认识黄瑶。但是却都听说了黄瑶的名字。
黄瑶想了想，于是说：“黄瑶小姐让我来这的。”
抽烟的女人就说：“新来的？怎么不是唐经理带你进来的？”
黄瑶便又说：“黄瑶小姐让我来，她说直接来这。”
抽烟的女人皱眉，有些迟疑的样子。另一个卷着头发，微胖丰腴穿着粉色旗袍的女人站起来打圆场：“是新来的姐妹吧。可能过来了没好意思找唐经理，就听黄瑶小姐的直接来了呢。”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上去黄瑶。
黄瑶赶紧冲她点头笑道：“是的是的，姐姐好。”
女人们便放松下警惕，有几个女人围了过来，开始跟黄瑶搭话。
那个抽烟女人说：“我叫陈菲。”
卷头发的丰腴女人说：“菲姐厉害哦，只进唐经理的包间的。”
“唐经理？”黄瑶有些迷茫地对她们眨眨眼睛，问，“是刚刚你们说的什么带我的那个唐经理吗？”
“哎哟不是啦。刚刚说的，是白金瀚的值班经理唐经理，菲姐跟的这个唐经理，是强盛集团的总经理唐经理啦。”
陈菲笑笑，对四周女人的恭维很受用。
唐小虎啊。黄瑶在心里说。
女人们又叽叽喳喳跟黄瑶说些什么。她们喜欢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跟小白兔似的小姑娘。黄瑶爱问她们问题，她们也爱答，拉着黄瑶的手就跟老房子楼下那些唠家常的女人一样。黄瑶在这些女人中间，突然感觉到一阵鲜活。
她在高家十二年，在一群妓女中忽然感受到鲜活。
休息室一下又重新热闹起来。
过了一阵，门突然被打开，下一刻唐小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大家看到唐小虎，房间突然鸦雀无声。黄瑶就想起高中自习课，班主任突然出现在门口时，吵闹的教室也会突然安静下来。她不由得有些想笑。
这时黄瑶突然觉得唐小虎怎么那么高，他的脑袋好像都快顶到门框了。
唐小虎看到黄瑶，皱起眉。他最害怕的场景还是发生了。“小姐，”他说，“还回去了。”
休息室还是很安静，黄瑶不出声，其它女人也没有出声。其它女人暂时还没搞懂发生的事。
“她就是黄瑶！”有聪明女人忽然一声惊呼，于是女人们下意识集体后撤一步，和黄瑶保持开距离。
黄瑶扭头向女人们，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啊姐姐们…”
大部分女人本来就喜欢黄瑶这副单纯无害的样子，所以尽管这会知道了她是上司，又看她竟然还跟自己道歉，女人们心都化了，纷纷忙说：“没事没事！”“黄小姐好！”“黄小姐欢迎下次再来啊！”
唐小虎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对那个说欢迎黄瑶下次再来的女人狠狠剜了一眼，女人当即不敢做声了。
出了门，唐小虎拉着黄瑶手臂就往外走。直接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就把黄瑶推上车。
等唐小虎自己坐上车，黄瑶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一点也不在乎唐小虎此时的低压，浅浅地笑出来，说：“虎叔这么喜欢抓我手臂呀。下次要不要试试抓手？”她举起手伸到唐小虎面前，手指细细白白，指头微红，看起来似乎甚至能透光，“虎叔要不要试试我的手？我还没牵过男生的手呢。”
唐小虎恶狠狠地一把从手背抓过黄瑶的手，再推回到她自己腿上，说：“瑶瑶，你别想。”
“想什么啊？虎哥？”黄瑶装作听不明白的样子。唐小虎却抿紧嘴不再说话。
黄瑶于是换了个话题，问：“虎叔，陈菲是谁啊？”
唐小虎一顿，问：“她们都跟你说了？”
黄瑶开始玩自己手指。“说啦，她们什么都说啦。该说你只找陈菲。”她低头看自己指甲，然后又说：“虎叔，我感觉我指甲有些长了，你说我去做个冰透甲怎么样啊。”
“我没有…不是…”唐小虎脱口而出，又立即顿住。他意识到他不该说。
黄瑶笑起来：“虎叔，你是想跟我解释吗？你这算什么？自证清白吗？”
“为什么要跟我自证清白啊？虎叔？”
黄瑶亮晶晶的眼睛望向唐小虎。他专心开车看着路。他怎么说？他没法说。
唐小虎忽然发现他心慌了。一直以来，他把陈菲作为挡箭牌，挡掉所有其他人送的女人。黄瑶高中的时候，他也拿陈菲自欺欺人。不，不仅是自欺欺人，他想，如果有天黄瑶真的走到那一步，他就会搬出陈菲，来告诉黄瑶：你看，我是有女人的。你该叫婶婶。
可是他发现他做不到。
当黄瑶真正发现陈菲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做不到。他突然想痛斥自己愚蠢。他在想什么？他想告诉黄瑶他和陈菲是清白的吗？他为什么想要跟黄瑶澄清？他想说黄瑶你相信我吗？这不是情侣间才会有的自证清白的桥段吗。他算什么？一个当司机的叔叔？一个保镖？他有什么立场跟黄瑶解释陈菲？他为什么会在意黄瑶的感受？他想和黄瑶相爱吗？
啪。
一根弦突然在唐小虎脑子里断掉。
唐小虎突然觉得世界清明了。
他忽然明了，他终于反应过来，他爱黄瑶。
他爱黄瑶。他也祈求黄瑶。他想和黄瑶相爱。
紧接着，自卑如黑雾般笼罩了唐小虎。
他爱黄瑶？他凭什么爱黄瑶？他有什么身份去爱黄瑶？
唐小虎觉得自己肯定是神经病。他摸出一根烟想点上，又想起黄瑶在旁边，于是又放了回去。
他从来不是抽烟会考虑别人的人。
“回公司还是回学校？”唐小虎问。
“回学校。”黄瑶说。
她当然得回学校。她今天心情不错，隔着衣服的布料她抚摸了一下兜里的录音笔。那么多年，她的计划终于开始实施了。
黄瑶回到宿舍，打开电脑。她的电脑有两个账户。她点击另一个不起眼的账户，输入密码，登录。电脑桌面空空，她插入移动硬盘，上传了一份音频文件。
黄瑶忽然想起，之前在集团的时候看到的一份施工单位表。关村那里被画了个圈，后面被人用笔标了个：27。
今天是27号。黄瑶突然想，那就去关村看看吧。
她想着就出了宿舍，出了学校。伸手招了辆出租车。
另一边。
唐小虎接到高启强的短信。
上面只有两个字：关村。
唐小虎了然，带了几车兄弟去关村。
关村跟高家作对太久了。几天前高启强有意隐忍，请关村支书吃饭，意欲和解，共同合作。那村支书却油盐不进，甚至发言要上访告发他高启强。关村正在自己作建设，如果能合作，强盛集团的势力本能扩充一步。高启强怒极，叫唐小龙唐小虎带人捣乱。
兄弟俩在前面开车带头，高启强刚刚还是跟他们叮嘱了一句不要出人命。唐小龙跟唐小虎说：“一会我带兄弟们上前，你就在后面守着。”
唐小虎没应声，心里却失笑。都到这一步了，还图什么假干净？
他又开始猜想，如果有天高启强真的落网，哪怕高启强不让他在明面上做坏事，哪怕他哥哥不让他碰坏事，他唐小虎作为高启强的左膀右臂，就真的摘得干净吗？
“想什么呢？”唐小龙趁空望了眼唐小虎，有些不满他在这会发呆。
“屁也没想。”唐小虎语气也突然不满。兄弟两人没再说话。
到了关村下车，唐小龙带人进去，唐小虎就就在后面，坐在引擎盖上抽烟。
关村里声音渐渐大起来。
抢砸声，辱骂声，喊叫声，哭喊声。
唐小虎面无表情盯着关村。他不是听不见，他只是早就麻木了。
听见了又怎样？没听见又怎样？
干他们这行，不就是听这种声音的？
唐小虎叨着烟，深吸一口。烟雾弥漫过他的肺，又被均匀地吐出来。
手机忽然振动起来。唐小虎没看屏幕，拿起就接：“喂？”声音从他叨烟的牙关中咬出。
“虎叔…”
黄瑶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过来关村会遇上这样的事。她以为她只要远远望着就能够躲开，拍点照片，录点视频，就能溜走。可是关村地势太平，她不得不靠近一点，然后就发现，出不去了。
她缩身藏在一个空闲的老房子里。她不知道这场浩劫有多久过去，她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她忍不住拨通了唐小虎的电话。
“你在哪？”唐小虎听见黄瑶那边的吵闹声，一下子紧张起来。
“虎叔，我在关村，我好害怕…”
cao。
唐小虎暗骂一句，跟黄瑶说：“别挂，你等我，我马上来。”
唐小龙看到进村的唐小虎，眼神凌厉，握着钢棒的手腾然握得更紧。“你干什么！”他朝唐小虎吼。
唐小虎不理他，径直进去，循着黄瑶的说法在一处摇摇欲坠的老屋里找到了黄瑶。
女孩小小一团缩在墙角，听到门口动静全身一阵颤抖。唐小虎进去就看到女孩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眼神清澈无辜像小鹿。
唐小虎一把捞起黄瑶就往外走。黄瑶缩在他怀里，仅仅揪着他西装里的衬衫。“虎叔…”黄瑶一遍遍喊，声音颤抖，“虎叔…虎叔…”
“没事了，我在。”唐小虎把黄瑶搂得更紧一点。他本来很生气，黄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他却忽然不生气了，只剩下心疼和后怕。
唐小虎把黄瑶放到车上后座，黄瑶依然颤抖得不行。唐小虎心说不对，抬手一摸黄瑶的额头，果然变得滚烫。
“我送你回高家。”唐小虎说着，正退出后座打算去开车，黄瑶却突然一把拉住他的衣角：“不要…不要去高家…”她这会意识有些模糊了，残存的力气全用来死死抓住了唐小虎。
“好。”唐小虎手伸向衣角，扣住黄瑶的手，像安慰她似的，他起茧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他以为自己布满老茧的手指早就模糊了触觉，这会却清楚地感觉到黄瑶。感受到黄瑶。
感觉到黄瑶，感受到黄瑶。
唐小虎把黄瑶带回自己家里。她躺在他的床上，额头上敷着一张他认为应该是可以用来降温的毛巾。
唐小虎有些焦躁，他忧心黄瑶，又怕自己照顾不好黄瑶。他在客厅来回反复踱步，忽然顿住想到什么，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那边传来一声妩媚，又风情万种的声音。
“过来。”唐小虎对陈菲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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