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风沙猎猎,草木靡靡。兵强马壮的叛军兵临城下,蓄势待发。城门紧闭,气氛紧绷,战事一触即发。
望着城楼上庞眉皓发,风霜老迈的程老县令,瘦弱娇小,道童打扮的裕昌以及年轻气盛,乳臭未干的何去病,为首将领樊昌面露不屑的讥笑,但很快他就明白自己实在不该以貌取人,大意轻敌。
利箭如雨,连绵不断,躲闪不及的兵马伤亡惨重,紧接着药粉如雪,漫天落下,沾染到的众多兵士奇痒难忍,再无一战之力。
城门大开,程老县令率军勇猛前冲,收割还躺在地上拼命抓痒的叛军性命,有一名小兵趁乱悄悄从小道离开,赶去圣上西巡的驻跸别院向凌不疑报信求援。
“撤退。”樊昌愤恨难当地调转马头,咬牙下令,剩余的少许士兵形容略显狼狈地依令有序撤退。
在其他人忙于休整之时,裕昌仍独自站在城楼上,静静俯视着下方鲜血淋漓,尸横遍野的战场。何去病拿着水壶和木樨糕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叛军也许很快就会卷土重来,但我们已经不剩多少箭支和药粉,第二次攻城大概就只能硬拼了。”裕昌忽然开口的声音有种平静的哀伤,仿佛已经透过眼前的荒凉景象望见叛军破城而入,烧杀抢掠的惨痛来日。
“不论如何,你都要先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否则如何撑到援军赶来?”语意深长地劝慰了一句,何去病将水壶和木樨糕递到她面前。
“谢谢。”这次,她终于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关怀,微微扯起一丝真心的笑。
颓阳熔金,流云映霞,两人相视而笑。这是何去病记忆中,属于他们之间,最后的温情相处。
第二日,阳曦蚀阴,风厉草偃,果然瞧见樊昌一马当先。虽然因为裕昌与何去病绕路而行,恰巧途经骅县附近的百姓人家,先行将他们带入城内,避免成为人质,逃过一劫,但樊昌带领的第二波叛军兵力比昨日多了一倍。一半兵力先行,挨过了一轮箭雨和药粉,有先行准备地抵御躲避,折损骤减。
樊昌已然发觉他们黔驴技穷,得意一笑,抬手示意余下兵士开始有序前行攻城。一如前世重现,程老县令带领其子和一众将士出城迎战悍勇叛军,让城内百姓焊死城门。
程止手无缚鸡之力,自是无法披甲上阵,便留下与裕昌,桑舜华一道安抚百姓。若是不幸城破,就一边安排老弱妇孺先行躲避,一边组织壮汉男丁抵抗拖延,等待援军到来。
“何五公子,你必须留在城内,只有你才能保护好郡主和新任县丞的安危。”程老县令临行前,殷殷劝阻托付,何去病只能勉强含泪应下。身为将门之子,他竟然不能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而是在后方眼睁睁看着暮年老将以命拼杀。
城门向两侧缓缓敞开,他们在萧萧朔风中英勇无畏地冲向必死的终局,将他们想要拼死守护的一切留在身后。
喊杀声震天,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刀剑刺入血肉之躯的声音,清晰入耳。腥风飘忽,血流成河。
何去病挽弓拉箭,尖锐的箭头直指后方马上的樊昌,何去病自小修习的骑射功夫其实不差,但樊昌也是行军打仗多年的一员猛将,对危险来临天然的敏锐让他在对敌时侧身险险躲过这一箭,怒目而视,又反手挥剑砍断紧接着的第二支箭,一边策马前冲一边拿起马鞍上的弓箭,瞄准城楼上方的何去病。何去病弯身避过,利箭接二连三,使得他无法分神注意周围动静。
没想到,裕昌突然气喘吁吁地跑上了城楼,一支箭直直朝她而来,何去病只能一边惊呼“裕昌,小心”,一边跑向她,奈何距离有些远,追赶不及。裕昌毕竟已不再是前世那个未经世事的柔弱郡主,不会因猝不及防的惊吓而傻傻站在原地不动,她迅速地侧身避开,箭支只是稍稍擦伤她的手臂,但脚步一乱,身形不稳,竟是从城楼一侧的箭垛跌落下去,最后整个人趴伏在隆起的小土坡上。
骏马奔腾,尘土飞扬,黑甲森然,兵强士勇。赤凤擎天鎏金戟直接穿胸而过,将樊昌牢牢钉在沙地上。凌不疑策马疾驰,直奔城楼下的土坡而去。刚刚他尚在不远处就瞧见樊昌的冷箭直逼裕昌而去,目眦欲裂,一时连樊昌是孤城惨案的重要证人之一都顾不得了,只想将之碎尸万段。若非被随后掉下城楼的裕昌吸引住全部心神,樊昌性命堪忧。
何去病刚奔过去,从箭垛朝下张望,就瞧见凌不疑正翻身下马,俯身将已然昏迷的裕昌小心翼翼抱进怀里,与她额间相贴,听见他用从未有人听过的温柔声音低声说道,“夭夭,我来了。”
下一刻,凌不疑猛然抬头,直直与他对视,何去病虽居高临下,但凌不疑的目光好似寒刀霜剑,裹夹着冰冷的杀意,直扑面门而来,让他心口一窒,血液瞬间冻结,仿佛在凌不疑眼里,他俨然已是一个死人。
须臾,凌不疑只是一言不发地一把横抱起裕昌,大步向城门口走去,解决完叛军的梁邱起骑马过来,心领神会地将留下的那匹俊美战马一起牵回去。
凌不疑率军赶来还算及时,骅县城门未被攻破,城内百姓安然无恙。出城迎敌将士虽折损过半,但程老县令和其子的伤势都不会危及性命。尽管作为医者的裕昌受伤昏迷,然而为一众将士治伤事宜,城内诸位医师足以应付。
月华氤氲,清夜晓风,花树轻曳。
梁邱起提起军中素有“杀降不详”的说法,但凌不疑只在一番设计套话后,淡淡一句吩咐,令黑甲军将除去主犯樊昌的其他降军尽数斩杀。
他洗去一身肃杀血气,来到裕昌所在的寝室,轻轻关上门,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在此之前,已有医师为她诊治过,所幸落下的高度不高,头部也并未撞伤,只身上有些淤青擦伤,模样看似惨烈,实则并不严重。他一直让两名黑甲卫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屋子里的桌几上已提前备好了热水巾帕,换洗衣物以及伤药。
一室寂静安宁,属于他的夭夭终于又回到他身边。
作者下章吃醋高能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