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缺乌沉,韶华如驶。尘随马去,旧燕归巢。白云苍狗,四载花开花谢。陇右捷报,快马传回都城。凌不疑率军凯旋,不日将归。
山中枕流漱石,不知人间岁月。道袍素净,木簪束发的裕昌盘腿坐在一棵葳蕤葱茏的参天古树下,口中念念有词,正在闭目凝神,背着道德经。杏花就懒洋洋地窝在树下另一边的地上打盹,冬日寒意渐浓,它越发地懒怠了。
须发皆白,鹤骨松姿的青衣老道自远处悠悠行来,腰间还挂着一酒壶,正是云臻道长。
“云华,下山时机已至,你心中可有了决断。”
“师傅,我……”裕昌起身垂首,迟疑不语。
“也罢,你且随心而为吧。”云臻目光扫了一眼她发髻间那支孔雀木簪,千金难求的百年沉香木,又是亲手刀刻琢磨,足见其心意诚挚。叹息一声,淡淡道。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这一场缘劫纠葛,端看日后造化。
时隔四年,裕昌骑着杏花重回都城,巧合的是,其中一个守城的士兵正是当年阻拦盘问她的人,是以一眼就认出她,直接行礼恭敬道。
“参见裕昌郡主。”
裕昌倒没有这般好记性,只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原来自己骑猪入城的传闻四年后还有人记得。
凌不疑策马在前,身后跟着森然冷肃的黑甲军,中间还有一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地被堵上嘴,在马后跟着走的董舅爷。此前,凌不疑本已在都城门口领旨受封,却为了追查军械调换一案,没有入宫谢恩,而是随手披上御赐车服就调转马头率领黑甲军出城捉拿涉案要犯。
“参见凌将军。裕昌郡主刚刚在您前面入城,还不到半个时辰。”那名守城士兵上前抱拳,机灵地趁机禀告。当年凌将军与裕昌郡主的流言传扬满城,街知巷闻,而他也是一早在都城门口就觉得他们之间必定渊源颇深。
一道精光自冷然深沉的眼中一闪而过,暗暗握紧手中缰绳的凌不疑不动声色,只淡淡点头。
“要是咱们方才动作快点,是不是就会正好碰上郡主了?”梁邱飞忍不住感叹道,不料祸从口出。
“阿飞,等下自领十军棍。”
“啊?!我又说错什么了?”梁邱飞不解又委屈,他忘了,在程家庄子外,自己还曾出言劝阻自家少主公,不要轻信程家四娘子所言,此番耽误时辰,他也功不可没。
“不想再加军棍就闭嘴。”梁邱起及时喝止道。
桃言那日送来的包裹里是郡主特意准备的各种伤药,解毒治伤,祛寒止痛,一应俱全。郡主留下信简一封,除了凌不疑,无人知道她究竟写了什么。他们只瞧见他马不停蹄,入宫面圣,请战陇右。
“除非你家郡主亲自来取。”郡主灯会那晚换下的桃粉衣衫,桃言本想取走,也被凌不疑严词拒绝,与那盏郡主不愿带走的灯笼一道,锁在他的寝室之中。
整整四年,凌不疑留下的一小部分黑甲军时刻暗中关注汝阳王府,仅仅得知郡主回山前寄过一封报平安的家书。此后,音讯全无。他们不敢在自家少主公面前提起有关裕昌郡主的只言片语,但每逢少主公征战受伤,取药治伤时,他总会望着郡主细细写下药物用法的字迹愣神许久。
少主公上战场杀敌时似是不知疲倦,久而久之,大伤小伤不断。梁邱起甚至觉得,他是故意让自己受伤,这样就有了光明正大的借口可以用那些郡主亲手调配的药治疗,仿佛借此欺骗自己,郡主还陪伴在他身边,未曾离开。
如今,自家少主公班师回朝,郡主也终于归来。只盼这次,少主公真能圆满如愿。
王府总管看着一身肥膘更胜四年前的杏花,无奈地命令府丁拆掉马厩内的又一块木板,又吩咐婢女去通知厨子准备肉食清水。
而裕昌在灼华阁里,听着桃言说起汝阳王夫妇这四年间的生活景况。汝阳王还是待在三才观的日子居多,直到听闻淳于氏时常拜见汝阳王妃,她忍不住微微颦眉。
“还有呢?”发现桃言戛然而止,面色犹疑不决,追问道。
“郡主,今日街头巷尾都在谈论,陇右大捷,凌将军率军凯旋。”桃言心一横,还是如实答道。
“原来是今日,竟然是今日。”裕昌失神地低声喃喃,目光说不出的复杂。桃言看不明白,自家郡主如今对凌将军到底是什么心思。
四年了,凌不疑也终于遇到那程少商。
那是她到三才观清修的第四年,有一天,程少商突然来看望她。那时的她们都被浮沉世事磨砺得面目全非,竟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煮茶闲谈。程少商与她娓娓说起,同凌不疑之间的一切过往,起初相识难相知,而后相爱却相离。程少商离去前最后对她说了一句话。
“四年很长,我想要彻底放下他了。”
那他可放得下你?霍不疑亲族尽亡,他只剩下你了。
等到第五年,她听说故事的结局总算皆大欢喜,合浦还珠,坠欢可拾,酒酽春浓。
那样浓烈偏执的爱恨情仇,他们二人本该纠缠一生,旁人无法插足。
作者祝大家白色情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