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那个逼婚不成,痴等四年,沦为都城笑柄的裕昌郡主,也是那个毅然决然,入三才观,余生清苦修道的道姑文宜。
“我不是每次都这么准的。”
“不管将军去与不去,裕昌都会于灯会处静候的。”
“凌将军今日能来,裕昌很高兴。”
“在下已经后悔来了。”
……
恍如一场浮生大梦初醒,裕昌睁眼望见周围冷清陌生的陈设,一时不知今夕何夕,此处何处。
“郡主,你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桃言激动的声音让她渐渐回神,嗓音喑哑道。
“桃言,我这是在哪里?”
“郡主,这里是凌府。昨夜您突然昏倒,凌将军不想惊扰王爷王妃一同担忧,便直接先将您带回凌府,还请了宫里的太医给您诊治,太医说您只是一时气郁心伤才会昏倒。”桃言扶她慢慢起身,坐在床头。
“凌将军昨夜心急如焚,不光一路将您抱回凌府,还独自在床边守了您整整一夜,直到一盏茶的工夫前才离开。”她小心翼翼地觑着裕昌苍白沉郁的脸色。这些时日,凌不疑为自家郡主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还有谁人能够置疑,凌将军对郡主的一片真心。这才忍不住在裕昌面前为凌不疑说些好话。自家郡主吃过那么多年的苦,凌将军若能令她余生都是甜就好了。
裕昌沉默不语,余光瞟见那盏原本遗落桥头岸边的灯笼正静静地立于桌几上,此时烛火已灭,如同漫漫长夜已尽,前尘纠缠皆休。
半晌,她掀开锦被,被桃言扶着下床,站起身来,方才发现身上那件无比眼熟刺眼的大红蜀锦曲裾,不由一愣。
“这是凌将军特意命奴婢为您换上的。女婢昨夜将您换下的衣衫浆洗了,现在还未干。”桃言察言观色,贴心地解释道。
“即刻回府,我一夜未归,大父大母肯定急坏了。”裕昌此时只想不管不顾地立刻逃离有关凌不疑的一切,他们此生再无瓜葛。
然而,主仆二人刚出房门,就被守在门外的梁邱飞发现了。
“郡主,您醒了!您不知道,少主公可担心您了,一晚上都没睡,若非临时有军务还不肯离开呢。他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深知自家少主公有多挂心郡主,梁邱飞忍不住高兴道。
“梁邱将军,还要麻烦你去将你家少主公请来,就说裕昌已醒,想当面向他道谢。”裕昌三言两语地将梁邱飞一通忽悠,诓得他去了凌不疑的书房后,就赶紧拉着桃言开溜。凭着她上辈子几次三番不请自来的记忆,而其他黑甲兵又对于裕昌未来少女君的身份心照不宣,任凭她四处通行无阻,因此她还算顺利地溜出了凌府。
于是,当凌不疑眼含欣喜地带着梁邱两兄弟过来时,只看见客寝内已空无一人,面色倏地一沉,侧头冷冷撇了梁邱飞一眼。梁邱飞也是一头雾水地摸了摸后脑勺。
“郡主刚刚还在这里跟我说话呢,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阿飞,稍后自领十军棍。”凌不疑大步朝外走,还不忘吩咐道。
“是。”梁邱飞垂头丧气地答道,一旁依旧严肃的梁邱起只希望自家弟弟能借此事吃一堑,长一智了。
凌不疑策马飞奔到汝阳王府时,满身气势逼人就要往里闯,却被等在此处的王府总管战战兢兢地伸手拦下。
“凌将军,郡主有令,今日王府闭不见客,您不能进去。她让奴才转告您,昨夜收留求医之恩,改日王府自会送上大礼致谢。”
“既要道谢,届时必要你家郡主亲自登门方显诚意,不然这谢礼本将军不会收的。相信郡主绝不是不知礼数之人。”在围观百姓面前,朗声说道。来去匆匆,又骑马离去。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听完王府总管的禀告,汝阳王不禁轻叹一声。
而在灼华阁内,裕昌正在汝阳王妃怀里嚎啕大哭,仿佛要哭尽一生的辛酸苦楚,一世的哀恸情殇。方才裕昌突然回府,一见到汝阳王妃,只哽咽地唤一声“大母”就开始大哭不止,惹得汝阳王妃好生心疼,稍稍问几句,裕昌也只是摇头不语,哭得愈发厉害,便也顾不上追根究底,只将她抱进怀里温声安慰。
凌不疑再度回到这间客寝,不发一言地看着那盏未被裕昌带走的灯笼。抱着裕昌回府前,他亮明身份,拜托旁边的一名花灯摊主替他收好灯笼,回到凌府后,再派人前去寻回花灯,酬谢摊主。
昨夜,昏迷的裕昌睡得极不安稳,口中一会儿欢喜娇羞地念着“凌将军”,一会儿委屈怯怯地念着“十一郎”,唯独没有再唤一声“子晟”。宛若在这位都城贵女的春闺梦里,他们的关系不曾那般亲近,她才是那个放下尊严高傲,百般求而不得的人。
他不知其所以然,只能紧紧地握着她微凉的素手,一次又一次,耐心温柔地回她一句“我在”。
夭夭,我永远都在。
月华清似水,寒夜寂如尘。心有一人,相思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