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因为文官于早朝弹劾凌不疑打人一事,文帝罚他食邑两月,且在家思过三日,这惩戒不痛不痒,足见其荣宠之盛。
“陛下,此事事关裕昌郡主清誉,非同小可。随意非议郡主,言语不堪入耳,于其名声有碍,数罪并论,臣自觉并无过错。经此一事,他们若能时刻牢记谨言慎行,这一顿打才不算白挨。”
凌不疑振振有词,字里行间都是对裕昌的维护,满朝文武百官皆惊。一时间,都城内流言纷纷,传闻颇广,甚嚣尘上。裕昌郡主一跃成为都城大半女娘羡慕妒恨的首要对象。
自幼离开都城的裕昌自然没有任何相识交好的女娘,世家贵女之间总免不了一番攀比勾斗,捧高踩低,她更乐于同山林动物相处。一时想不到好去处,干脆窝在灼华阁中,随手翻看汝阳王妃特意命人搜罗来给她解闷的民间话本,打发无聊。这些才子佳人,情情爱爱的故事,裕昌看得啧啧称奇,随手拈起一块糕点,余光发现汝阳王妃专门指派给她的贴身丫鬟桃言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一通追问之下才知晓此事。
如今这世道对女子甚为严苛,她下山时日尚短,云臻道长又令她扮作道童,对复杂世事,险恶人心所见不多,比起这世上大多数人,日子已是过得简单快活。
裕昌不知道那些非议编排何等难堪污耳,桃言因得了汝阳王妃的命令,只三言两语说个大概后,又特意加了一句。
“他们都说,凌将军素来对贵女公主不假辞色,避之不及,此番必是对郡主有意,才会不惜打伤王楼两位公子,在百官面前出言维护。”
“不可能!”裕昌不假思索地断言道,带着毫无来由又难以言喻的怒意。
“郡主息怒。”桃言虽然只被派来伺候裕昌短短数日,却深知自家郡主其实是个性子极好的女娘,待自己甚为宽厚亲和。第一次见到裕昌生气,不由一惊,弯身就要下跪,被她及时伸手扶住。
“他自有心之所向,亦不会耽于情爱,而我,不会是那个人。”裕昌近乎梦中呓语地低声喃喃道,眼波流转着难以察觉的哀伤落寞。那一瞬间,她突然有些分不清凌不疑与梦里的那人。更何况,她早已决定遵从师嘱,一心向道。
“云华,你本是早夭之相,命中有一大劫。惟有无情无爱,方得洒脱自在,平安渡劫。这也是为何我会收你为徒,教你修道修心。”
桃言不解其意,只觉得有些心疼。不知为何,自家郡主似是不愿相信凌将军会对她生出情意。可这几日以来,他们二人日日相见,凌将军待郡主确实与旁人都不同,称得上极好。若说只为了回报救命之恩,桃言是不信的。
一个月后就是裕昌及笄的生辰,汝阳王妃早早就开始筹备,要好好大办一场。往年生辰,她与师傅两人只是一起简单地用一顿比平日稍稍丰富的饭食,师傅再为她卜一卦吉凶祸福。裕昌不愿拂逆大母一番慈爱心意,一切都随她安排。
而在那之前,会先迎来正旦宫宴和上元灯会。正旦宫宴原本只是皇族家宴,但裕昌时隔多年重回都城,文帝大笔一挥,下旨特令汝阳王一家也一同入宫赴宴。
汝阳王妃兴冲冲地拉着裕昌出府去选几身新衣,钗环佩饰也要再添几套。裕昌无奈地站在一边,店家舌灿莲花,说得大母心花怒放,于是,她试遍一套套曲裾深衣,桃言一套套都要帮她上下整理一番,任凭大母品鉴挑选。
正对街的楼上雅间里,凌不疑透过半敞的窗口,静静地凝望着,嘴角上扬,笑意柔柔。
小女娘着一身昳丽艳逸的红出现,恰如一团熠熠耀目的火光,成为了他眼中唯一的惊鸿艳景,见之难忘。
“大母,我不喜这一身。”朱红蜀锦,金丝镶绣,彩蝶双飞,芙蓉倾城,雪肌娇妍如临水春花,看呆了一屋子的女娘,裕昌却是脸色蓦地一沉。
花灯如昼的月夜闹市,她衣衫尽湿,满身狼狈地立于及腰的河中。桥头岸边是讥讽嘲笑,议论私语的围观百姓,那人毫不犹豫地策马离去。而令她落到这般田地的那个女娘,一身红衣,当真惊艳绝世,是那人的一眼万年。此后,爱恨纠缠,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穿红色,只怕是东施效颦。她也不想去求一心人。
裕昌在红衣一事上不肯退让,汝阳王妃无法,只好弃了这一身,另择了湖蓝,萱紫和桃粉三色。
“阿飞,去将裕昌郡主方才试过的那一身红衣买下。”凌不疑眉间微蹙,思虑片刻,见她们走出成衣店,开口吩咐道。
他不喜看她清净朴素如道人,仿佛超脱凡俗,不染尘缘,他只愿她当一个鲜妍活泼的小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