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大竹峰收到了一封来自天音寺的信件,张小凡启封观看,信上所写的,无非是一些寒暄慰问之语,除此之外便是希望张小凡近日能来一趟天音寺,表明有些小事需要张小凡来帮个忙,但并未具体提及为何事。
张小凡虽心中疑惑,但普泓上人和法相对自己颇好,准备明日就启程。
青云门 小竹峰
午后竹林里,张小凡牵着陆雪琪,淡淡说道:“雪琪,我明日要去一趟天音寺。”
陆雪琪眨了眨眼,低声道:“这般小事,不用与我商量的,你自行决定就好。”
张小凡看着身旁出尘的女子,想到几天前田不易所说,认真道:
“想你。”
陆雪琪呀了一声,被吓了一跳,还从未听见张小凡这么直白地言语,脸上不免一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小凡眼神毫无闪躲,直直盯着有些局促的陆雪琪,还未见过这般神色的陆雪琪,心中莫名出现了一种占得上风的感觉,没憋住笑了出来,安慰道:“很快就会回来的,照顾好自己。”
陆雪琪平复情绪,说道:“你学坏了。”
张小凡觉得最近诸事顺利,心情大好,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晚饭不回去做,田师叔会不高兴的吧。”
“无妨的,想和你多待一会。”
陆雪琪面红心跳,嗔了他一眼。
晚饭之时,张小凡一反常态,不同于以往拘谨的样子,时不时给陆雪琪夹着菜,眼神有些直接和炽热,其他师姐见此情形都笑意连连,时不时有些戏弄的言语,反倒弄得陆雪琪有些如坐针毡。
青云门 大竹峰
天微微亮,四周宁静,唯有些许水洗之声在厨房里。张小凡起得很早,提前将早餐备好,留下一张纸条后,准备离去。
山门前,她就在那里,并不意外,但仍是欣喜。
晨间微弱的阳光洒下,两人的影子,紧靠在一起,慢慢拉长,离大竹峰越来越远。
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只要看见彼此,就会如同初见一般悸动。
一路走到青云山门前,张小凡缓缓松开了手,陆雪琪点了点头道:“路上小心。”
张小凡微笑着,招了招手,唤出仙剑飞向天边。
天音寺
几天后,张小凡落地在那个有些熟悉的寺庙前,来往的百姓求着香,寺庙内招待着的僧侣都还是张小凡认识的,一如往常。
沿着一旁的一道长梯,缓步地走上去,周围往来的百姓,面色虔诚,静心上山求佛还愿,张小凡思索着普泓上人有何事需要自己帮忙。
山门前,身着青云门的道服的张小凡,天音寺的弟子大都是认识的,门前值守的小和尚也是如此,张小凡微笑着道:“青云门大竹峰张小凡。”
那小和尚想了一会道:“是张施主啊,方丈大师说了,你来了就直接去见他即可。”
张小凡颔首,径直走了进去。
晨钟暮鼓,日复一日,仿佛永不停止。
须弥山顶的‘小天音寺’还是那般,隐于雄伟的大雄宝殿之后。连接着一长排殿宇庙堂,气派异常。 这一处,似乎脱离俗世,幽静淡雅,密林丛丛,张小凡穿过当中佛堂,拐了几个弯后,到了一间熟悉的禅室,正是普泓上人的居所。
过了一会,里面传出了一个苍老熟悉却慈祥和蔼的声音:“张小施主,请进来吧。”
朴实无华的禅室内,法相静立,手中佛珠轮转,普泓上人盘坐于禅床之上,面含微笑问了一个有些不知何意的问题:“小施主,你可知道,下面那道供百姓上山拜佛的长梯是何人所建?”
张小凡对做了这般开放寺庙对百姓的善事的前辈无比敬仰,自然好奇问道:“是哪位前辈行了这等善事?”
普泓长叹一口气,看向一旁的法相。
法相默念一声佛号,答道:“那位前辈的名号,为普智。”
张小凡心神巨震,全身微微僵硬了一瞬,深藏于心里的那件悲痛往事,霎时涌上心头。
普泓上人心有不忍,低声说道:“张小施主应该想知道,为何我们要你前来吧。” 张小凡调整情绪,点了点头。
普泓解答起了张小凡数年前来天音寺修行的一个疑问,说道:“那两年,小施主来修行之时,总是疑惑,这里是不是有一个让你感到熟悉的地方,老衲却一直没有告知于你。”
普泓上人起身,带着张小凡往这间禅室的深处走去,示意张小凡跟他来,张小凡莫名的有些恐惧,心跳加快,似乎有什么令他恐惧之事。
走到禅室一个阴暗之处,一间房门上,不同于其它,盖着一张黑布,房间似乎都没有一个窗户,丝丝阴寒之气从这件房门传出。
张小凡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似乎觉察到了些许恐怖就在屋里,令他越发害怕的是,一旁的普泓上人脸色,也有着复杂的神色,惋惜,痛苦,歉意,一言难尽,普泓上人有些嘶哑的声音传来:“我们进去吧。”
普泓上人解开黑色布帘,缓缓推开了门,吱呀声,仿佛这门摇摇欲坠,沉重凄凉。
门开瞬间,更重的寒气传出,让张小凡不禁寒颤一下,普泓上人道:“小施主,进来吧。”
张小凡整理情绪,大踏步走了进去,进来后,普泓上人关上了门,禅室间又恢复了平静,唯留法相,微微皱眉,不知所想。
刺骨的寒意,绕是以此时张小凡的修为都能感受到低温,普泓随手点上了烛火,叹息一声,声音低沉道:“师弟,我带着他来看你了,想必你想见他很久了吧。”
烛光慢慢让阴寒的房间亮起,眼前一个一尺见方的圆台出现。普泓上人有些不忍,双手合起,低诵着佛号。而张小凡只觉得全身似乎凝固住了,心跳都隐约停住了一瞬,呼吸急促得仿佛大战一场,尘封已久的记忆揭开了一角 。
普智!
那一尺见方,纯白如玉的圆台之上,竟然盘坐着一人,正是一个张小凡潜意识想要遗忘的,改变他命运的人。
远远看去,普智面容栩栩如生,虽然肌肤看去苍白无比,并无一丝一毫的生气,但仔细观察,竟没有任何干枯迹象。甚至于,他依然是当年那个张小凡记忆中慈悲祥和的老和尚,竟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在神色之间,更多了一丝隐隐的痛苦之色。
只是普智的身体,却缩小了几乎一倍,这般才能坐于这小小圆台之上,而这房间内寒气异常,从那圆台之上传出,以至于普智的身体未有一丝腐烂。
血案,那般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是什么情绪萦绕于脑中,恨,恩,千般痛楚万般恩怨,如狂风暴雨,在心间激荡。
普泓上人扶住了有些迷茫痛苦的张小凡,凝视着普智,沉重说道:“师弟,你生前遗愿,师兄我已经帮你做到了,师兄无能,救不了你,恶因出恶果,自债需自偿,这是你当日所说的,愿你早日放下宿孽,投胎往生。”
张小凡从普泓手中站稳,普泓上人对普智行了一礼后,缓缓退出了房间,淡淡道:“张小施主,你也想与普智师弟单独待一会吧,我就在禅室之中,有事唤我便是。”
张小凡静静看着普智,不知为何,伤痛渐渐退去,心跳稳定了下来,无力地坐在了地上,有些呆滞,恨意与谢意交杂,光阴,似乎回到过去,又缓缓再次流过张小凡的一生。
静坐了一个时辰,理清了诸般思绪,张小凡眼神恢复了清明,跪下深深叩了一个头: “师父……”
门外,法相静静站着,脸色难明,普泓上人低声问道:“你似乎对这位张小施主颇为在意,可是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法相说道:“师父慧眼,弟子确实对他另眼相看,张师弟天赋心境都远在弟子之上,经历那般巨大变故后,仍是秉持本心正道,除魔卫道,弟子虚长张师弟数十年,所做所行之事,比张师弟,是差得太远了,弟子对张师弟,委实敬佩。”
普泓上人欣慰道:“你不必妄自菲薄,张小施主乃是世间奇人,心境远超我等,佛在人心,众生皆有佛缘,但我却从不担心他沦入苦海,即便是在这数十年之后再见普智师弟,你可知为何?” 法相问道:“弟子不明。”
普泓上人说道:“我佛门虽远离红尘,静修佛经,但张小施主并非如此,他既在我佛门长久清修炼心,又在红尘之中经历众多,修炼过道家真法,更有许多真心待他之人,我佛门虽不理俗事,但若是有人真心挂念着,终是会让人心境沉稳的,这也是为何,很多人不愿远离红尘,我佛门虽不在红尘,但需要理解他人。”
法相低声应道。
一切归于沉静,不过两个时辰后,那紧闭的房门开启,张小凡走了出来,脸色虽有些疲惫,但眼神仍是一如往常。
张小凡向二人行礼,普泓上人示意法相端来一张凳子,三人一同坐下。 普泓低声问道:“张小施主,有什么疑问,只管问就好了。” 张小凡沉默许久,不知道该说什么。
普泓上人长叹一声,说道:“你想不想知道,普智师弟当年,垂死之际回到天音寺后,直到过世后的事?” 张小凡心中平静,神色微微痛苦,低声答道: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