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险

“欲买桂花同载酒，只可惜故人……”万般思绪终化为一声嗟叹，那男子举起酒杯望月，只凝视着杯中的清澈，迟迟没有动作。

“帝君因何故而嗟叹？”耳旁传来熟悉的柔声，转过身去，确是那孩子跟来了。

“无妨，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男子将清酒一饮而尽，面对那孩子脸色和蔼地坐在了就近的石凳上，似乎是等待他的开口。

那跟来的少年自知来的不是时候，又想起接下来要谈论的事情，心虚地低低垂下头去，“故人不再，确实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伤心事……”

“所以，你要让我再失去一个故人吗？”这话问的直白，那少年明显愣了一愣，不知是因突然得知自己在帝君心里的地位而欢喜，还是因帝君用那严肃的语气质问自己而心虚。

“我……”少年咬了咬牙，似乎做出了决定，利索地跪下向帝君行了下属礼，颔首道，“镇守此地百余年，从不擅离，唯有无名夜叉一事，恳请帝君准行。”

少年就那么一直跪着，等待着帝君的答复，空气中有些许焦灼，那是帝君的意念影响所致，面对帝君，他从来都是唯命是从的姿态，心想如今天一般的倔强，恐怕是此生最后一次了吧。希望帝君原谅他的娇纵才好。

“此程凶险……”帝君的语气很淡，却莫名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少年有些紧张，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非是违抗一次帝命，到时化为一胚黄土，也不怕帝君来算账。

“若你执意要去……”这话意味不明，当他抬头想进一步请示时，只见帝君似有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就化了身形离去了。

帝君似乎是默许了，是的吧？可是直接离开……是失望了？还是生气了？少年站了起身，他没时间去想这些事了，但心间还是不可遏制地抽起了一丝难过，今日一别，或许就是最后一面。

岩王帝君，若有来生，仍愿伴你左右，开疆拓土，在所不辞。

***

“吾将以此身护阵，封印地表。”浮舍当年以一人之力将魔神封印在层岩巨渊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这更加坚定了少年慷慨就义的决心，“夜叉一族，当为此世而战！”少年召出傩面，显露出一副凶相，周身散出一缕缕暗绿色的真气，那是杀孽太重累世积攒的业障所致，有此下场，他从不后悔，因为他知道就算最后沦为杀戮的武器，也还有帝君为他救赎。如同当年那个纷飞的雪天，浑身浴血的少年眼里照进了一束金光，至此他终于摆脱了挖吃积雪的流浪日子，这就够了。

回忆只是一瞬间，如今，他将要与往生做个了断了，“金鹏大将，入阵！”随着力量的注入，太威仪盘飞速启动，正朝地表上方加速升去，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

太威仪盘在传送空间里快速的移动，似乎扰到了里面的邪灵，只见无数个冒着殷红色的魂体飘荡在四周，想要搭载这太威仪盘一同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狱，魈见状不好，输送力量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得赶快离开这里！

随着邪灵越聚越多，随行众人已经无力应对，那聚起的密麻怨气最终结成了一张大网，将太威仪盘连同他们一同包裹在内，企图将他们拉入这无尽的深渊。

情势紧急，眼看太威仪盘被拖住不升反降，魈爆发了他平生最大的力量注入盘中，一时间大团的暗绿色能量向大网扑去，邪灵最终退散，太威仪盘将要带他们到达地面了。

不幸的是，意外还是来临了。

短暂的爆发后，他的力量渐渐不支，虽然已经尽了全力硬撑，却还是力不能及。空间里似乎传来了什么东西裂开的嘎吱声，这是极为不好的征兆。

下一秒，傩面尽碎，力量消散，仙人捂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众人皆担心不已，“再这样下去，你的力量就会……”魈已无暇关心自己，没有了力量驱动，太威仪盘眼看就要失控，看着上方近在咫尺的出口，仙人将最后的力量聚在掌心，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用最后这一点纯净之力护送他们离开！

这一次的光芒，不夹带一丝杂质，是最为纯净的青绿色，这是他作为风夜叉的本源能量，如今他将要以身殉道，想来留着也无用，便做这最后一件善事吧。

“魈——”

太威仪盘几乎是在送走众人的一瞬间崩塌的，没有了落脚点，少年仰面朝上急剧下坠，背后便是那最黑最冷的深渊。

一切都结束了。

魈的脸庞显现出功成圆满的安详模样，一想到将要与死去的家人们见面，他似乎还有一丝心安，闭上双眼后，感知的是与周遭一样的黑暗，他本该习惯黑暗的。

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不习惯的呢？

大概是从被帝君带入人间感受光明的时候起吧。

那时候他还叫金鹏，出生在一个罪孽深重恶灵肆虐的地方，在这样阴暗的环境里，杀戮是他活着的唯一办法，只有杀死那些敌人，才能防止被杀，长此以往，便造就了他敏感易怒杀生嗜血的性格。

帝君发现他时，他正蜷缩在雪地里往嘴里塞着什么东西，发现有人来后便立马露出了凶恶的眼神和犬齿。他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一碰即怒。

最后，在帝君耐心的安抚下，他才收起了尖牙，但眼神仍有防备。直到帝君解下斗篷将他包裹着抱起，那是他第一次与旁人接触，本能的挣扎在闻到那一股安神的檀香后渐渐止息，他竟这般轻易地安下心了。

随帝君来到人间，他一改往日杀戮的作风，摘下了面具，洗净了一身血污，至此，只知杀孽的夜叉金鹏不再，世间新生的，便是帝君亲赐的名号，降魔大圣，魈。

魈每日除了例行向帝君请安，就是坐在望舒客栈的顶端望风，这是他与帝君定下的契约，镇守璃月，直至身陨。

如今，他也不算违约吧。

耳边传来怨灵们兴奋的叫声，仿佛在期待着这顿美味的大餐，被这种东西撕碎分食，他不敢想象自己会死得多么难看。就是不知道灵魂还能不能保全超度了。毕竟，他还想有来世啊。

意想的众鬼抢食场面没有到来，从上方却突然传来了一束金光，随后又分为了几束，正急剧追赶着下落的少年，在感受到脸上映出的光芒后，魈睁开了眼睛，一种令人熟悉且安心的力量正托着自己，恍惚间少年想起了当年被抱起的感觉，那一缕清淡的檀香似乎就萦绕在周围，安静，安心。

金光所到之处，诛邪退散，一眨眼便将他捞到了地面之上。他知道自己得救了。但是熟悉的气息并未离去。

原地缓了几缓，克服了重新回归光明给眼睛带来的不适后，魈第一时间转身，看到那一片废墟之上，只露出了一片飘扬的褐色衣角。

***

“帝君……”

自那次死而后生，魈便有意无意地躲避着他，没想到还是给帝君发现了端倪，亲自找上门来了。

“你以为躲在庆云顶修炼，就可以不见我了吗？”帝君一上来就是质问的语气，这让盘坐练气的少年慌了神，惶恐着便要起身，却被一双沉稳有力的大手按下。

“你有伤在身，不必行礼。”少年惊神未定，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惊讶不已，只见帝君顺势而坐，竟在他背后输送起了真气！这是一种何等的待遇，是魈几百年来从未敢奢求的东西。

“帝君……”

“不必多言，安心调息。”

平缓的暖流不断从后背注入，四肢百骸仿佛得到了新生般感到前所未有的通畅，果然有帝君在的地方总是令人安心，这可比他偷偷藏起来调养的速度快上了几倍，于是愧疚之心更盛，魈几乎要将头埋在胸口了。

“我说过，此行凶险。”运息完毕，帝君起身低头注视着这一意孤行的孩子，似乎是打算秋后算账了。

“我……”魈抬头看了一眼帝君，随后又缩了回去，“又劳帝君费心了……”他知道帝君轻易不动怒，却不敢保证这次是否会对他宽容。

眼看着这孩子低着头一副乖顺的模样，千言万语也只剩一声叹息，帝君扬起了手，忍不住在那团绿色毛发上揉了揉，“下次出门，记得报备。”

就像是犯错的小孩突然得了一颗糖，少年内心的阴霾一扫而空，转而是一片百花齐放的明朗。帝君他，摸了我的头！魈简直要激动地流眼泪了！五百年来头一次啊！

“呃……”帝君似乎觉得这样对孩子不太妥，又赶忙将手放下，“咳咳，我说的话，记住了吧。”

“记……记住了。”短暂的关爱结束，魈似乎是有不舍，帝君他，对自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记住了就随我回去，契约未完之前，你仍需在璃月守护。”

好吧，大概是一种雇主与免费佣工的关系。

魈呆滞了一瞬，匆匆起身跟在了帝君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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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本人本篇写于2022年6月9日，是看完2.7版本PV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