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轻水走在下山路上冷不防地笑了起来，散漫的抚开额前落下的头发。是啊，怎么回答呢，难道要说：“旁人喜不喜欢你又有几分真与你相干？不过是怕被牵扯其中，先行撇清关系。”这种话？何况就算说了，估计当时自己也不会明白。
若尽日里都是思量这些，这剩下的余日过是不过？
“前面是隋公子吗？”一道中气十足，响彻云霄的声音从隋轻水身后传来。刚回过神的隋轻水被吓得身躯一震连拍胸口，心道：糟糕，青樱逢上敌手了！
寻着出声处望去，冲他招手的是方才喊他的祝澜，旁边还有他丰神俊朗的大哥。
祝澜眉眼间与之虽有几分相似，但也就几分。尽管单看也是个俊俏的少年，奈何与祝怀瑜放一起就有些平平。两个人都穿着萧山派的青衫，祝怀瑜绣的是卷草纹，祝澜绣的是云纹，腰侧挎着长剑。
隋轻水站定等着他们下来，笑道：“祝少侠，底气挺足啊！和怀瑜公子下山？”
祝澜看看旁边大哥又恢复了不敢言语的状态。隋轻水见状，走到祝怀瑜身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祝怀瑜，祝怀瑜再次躲开。隋轻水道：“怀瑜公子，你弟弟又不敢说话啦。”
祝澜略略吃惊，自小到大从没见过有人这么随意的同大哥讲话，还动手动脚的，飞速看了眼大哥的反应，看面色无异方后，才开口道：“大哥陪我一起下山历练。隋公子呢？”
隋轻水眨眨眼，挪到祝澜身边，胳膊搭在祝澜肩上笑道：“原来是这样。你们既然能穿着派服，应该没什么特殊的事情，需要避人耳目的把？”
祝澜拿开肩上的胳膊道：“隋公子自重。”
隋轻水“嘁”了声道：“还学你大哥，你怎么不学他不用开口直接能躲过去？说回来怎么样，是寻常的历练吗？”
祝澜道：“正是。”
隋轻水眼睛天生带笑，此时那张较寻常男子更为艳丽的脸上笑意更盛：“我原是要下山买酒，不过现在我想和你们一起去游历一番，不知二位可否行个方便呢？”
祝怀瑜的眼神终于落到他身上。
隋轻水道：“温掌门说了，我们平时有事可以不用留在萧山派，现在还没到围剿红鸾宫之时。相逢是缘，咱们都见几次了，早就是缘上加缘。”
祝怀瑜这才道：“并非游乐。”
隋轻水眸中光华流转，看着祝怀瑜道：“这个我自然知晓。所谓是三人行必有我师，还望可以给在下一个长进的机会。”
祝怀瑜不再作声。隋轻水看向祝澜，厚脸皮道：“你大哥这是默认了？”祝澜看看大哥并无不悦，也没什么反对的言语，犹豫后细声道：“大，大概吧。”
隋轻水道：“还没问问，你们打算去哪呢？”
祝澜道：“我们打算去黔东。前段时间我下山时总听人说黔东的风土人情和萧山城很是不同，正好趁此次机会去看看。”
隋轻水道：“略有耳闻，正好也一起开开眼。”
祝澜疑道：“你没去过？我原以为隋公子走南闯北。”
隋轻水道：“走南闯北？我还浪迹天涯呢。你觉得我像是这么不安分的人吗？”
祝澜从头到脚看看隋轻水，视线在他脸上定格良久，肯定到：“像。”
隋轻水差点一个趔趄：“祝少侠，话不要说的这么肯定嘛…我敢说你们萧山派，哦不，是整个武林里，都没几个像我这么安分守己的人了。”
此言不虚，在还没有发生这些事的时候，他每天的时间就是睡睡觉、练练武、种种菜、置办些家用，年复一年。说起来怎么都觉得不求上进，然他却乐在其中。4
祝澜道：“那即是这样，隋公子又为什么要去萧山派参与武试，现在又要和我们一起去游历呢？”
隋轻水道：“大概是为了以后可以在一起的更长久。”再没比这更真切的话，不管这次祸端只是有人祸水东引无意为之，还是故意将红鸾宫推成众矢之的。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坐以待毙。
祝澜顺势理解的显然有所偏差：“红鸾宫真是搅得人不得安生。”
……
不是的，你看看我就在这好端端的坐着，不得安生的是我好嘛！隋轻水心里犹如暴雨狂风，脸上还要维持着一派闲适的笑容。内心活动丝毫不能够影响面部表情，整个人苦不堪言。
祝澜在旁边又问：“那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去游历呀？”隋轻水此刻又恨不得亲自出手给祝澜扔回萧山派，心道难怪总说祝怀瑜这个人对弟子严厉，说罚就罚。换成他只怕会罚地更厉害。
祝澜没等来回答，许怕隋轻水年岁已高耳朵不好，又重复一遍：“为什么啊？”
……
隋轻水想到那次自己说“孩子多说两句话不碍事”，脸颊隐隐有些疼。看着置身事外的祝怀瑜，心生一计含羞道：“那是因为，其实，其实我仰慕怀瑜公子许久了。”
祝澜：……
祝怀瑜：…………
隋轻水说罢掩唇一笑，不胜娇羞。祝怀瑜道：“隋公子…莫要乱讲…”
隋轻水横他一眼，道：“这哪是乱讲。怀瑜公子风姿无双，绝艳惊才。若载有幸能得怀瑜公子指点一二…”
祝怀瑜道：“隋公子不必妄自菲薄，隋公子才能，并不在祝某之下。”
隋轻水脊背一凉，硬着头皮道：“怀瑜公子过奖了，这些年东学西学，没个正统。有时候赢也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
祝怀瑜道：“若是这般，那该是隋公子天资过人，更属难得。”
隋轻水怔了一怔，天资过人？自己吗？下山前胡乱的思绪，又被再次接上。
.
自那日被隋莲绡打了一巴掌后，他就不再出门，日日都在院子里练功习武。并不是不想出门，而是几次他悄悄爬到树上，都看到阿苑他们在墙下拿着石头等他。
这几日家里只剩下他和赵伯，赵伯去买菜，他在院子里温习娘教的招式，一墙之隔的外面，他听到阿苑他们在叫他名字：“阿水，你快爬到那棵树上，我们有事和你说。”
听罢，小隋轻水心里暖洋洋的。之前的不快一扫而空，好像从没存在过，他开心道：“好，你们等我。”
树一阵左右摇摆，叶子哗哗作响，小隋轻水抓起头上的树枝终于到了墙上。
甫一站稳，“看招！中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瞬间被砸落地面的隋轻水听到了墙外的欢呼声。
“阿苑你好厉害！”小隋轻水听到小豆由衷的赞叹和其他人开心的笑声。
他顾不得疼，灰和树叶还沾在身上拍都不拍，一骨碌爬起来跑了出去。阿苑他们看他出来也不慌，还是笑哈哈的准备拿弹弓打他。小隋轻水快步跑到阿苑面前一把夺过他的弹弓，阿苑还没明白发生什么时就被推倒在地。
其他小孩子本就是跟来凑合热闹的居多，一见这阵势，皆作鸟兽散。有些胆子大的躲在拐角处偷偷往这边喵，剩下的都一脸惊慌的往家里跑。
小隋轻水拽起阿苑的领子一拳打他脸上，阿苑放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你凭什么打我！”
小隋轻水眼睛有些红问：“你凭什么打我？”
阿苑道：“你娘是狐狸精，我们不和狐狸精的孩子玩！我就打你！你活该！”
小隋轻水道：“我娘不是！你又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就能打我？！”
阿苑豁出去了，哭着喊着道：“你怎么不去问问你娘？你不光是狐狸精的儿子！你还是个没爹的杂种！我们就要打你，打死你！”
小隋轻水不再言语，又是一拳打向阿苑。路过的街坊把自己孩子拽的更紧快步走过，阿苑娘此时已知道自己孩子被打，放下手工的活就往这边跑。
“杀人了！狐狸精生的小杂种杀人了！”阿苑娘刚到街角就大声嚷嚷，阿苑的嗓子本来已经哭哑了，看见自己娘后又扯嗓子哭了起来。
看见阿苑娘来了，几个围观的妇人也参与进来，把小隋轻水拉扯推搡到旁边。当时他毕竟年纪小，打了这么久早体力不支一下子摔在地上没起来。阿苑娘简单安抚了阿苑后转身狠狠踢向地上的小隋轻水，嘴里骂骂咧咧：“阿苑骂你两句怎么了？你看你给他打的，我家阿苑有点问题你赔得起吗你？贱人的孩子也是贱人！呸！”
那日红霞似血，隋轻水记得清溪的晚霞少有那种艳丽，买菜回来的赵伯看到地上的一动不动的他扔了菜向他跑来，眼里噙着泪水。
小隋轻水把外衫翻过来，找了片儿干净衣服给手上灰抹干净，抬手去擦赵伯的泪：“赵伯不哭，我不疼。”
赵伯笑的很勉强：“轻水最乖了。”
小隋轻水眨眨眼：“赵伯我不想打他，但是他一直骂我，一直骂我，我怎么说他们都不信。”
赵伯轻轻拍着他的背，喃喃道：“不知道莲绡究竟糊涂什么，真是作孽。”
自那后隋轻水再也不想着出去，镇日里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是研习心法，便是钻研招式。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好歹后来终于有了能力，除了自保还可以照顾下别人。虽然时常被人讲心狠手辣，但总归不至于沦落到又要被人骂，又要被人按地上打的惨境。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