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轻水起身道了声谢,接过剑时看到了那人衣服上绣的卷草纹,迟疑道:“你是…怀瑜公子?”
话音刚落,那人身后与他面容有几分肖似的少年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大哥?”未料少年刚问完,立刻用手捂住嘴,小声道:“又逾矩了。”又似觉不妥,学着那人将手放下负于身后,余光还不停看着他的神色。
见此,隋轻水“噗嚇”一声笑了出来:“这位少侠,就不说萧山派大部分弟子衣服上绣的都是云纹。你且去萧山城里问问,许久人来此因何缘由。”
隋轻水认为,对于这个问题,自己很有发言权。
.
其实他也在纯属偶然的情况下发现的这件事。某日,他带着帷帽下山置办好东西后正巧赶上集会。集会上吆五喝六,吵吵嚷嚷不稀奇。偏偏有个地方,安静到出奇。
走近看是个书摊,摊前站着很多人,放眼望去皆是女子。借着盈盈月光认真仔细地翻着手中的书。
隋轻水平日也爱看书,从武林绝学到稗官野史,基本不挑。见这么多人在这买书,起初他以为有什么玄妙,也来了兴趣往上凑。结果略微失望,不外乎就是志怪小说。
书贩在一众姑娘里发现了他这个鹤立鸡群的同性,眼前一亮,尤为盛情,瞧向他的眼神中闪着刺目的光,好像有些…意味不明?从里面给隋轻水神神秘秘又拿出好几本。隋轻水招架不住他的盛情,在他极力推荐下买了五本回去。
当晚,孤凤峰上,隋轻水房中,烛火随主人胸口的起伏而跳跃。他盯着新买的书,足足盯半个时辰了。
从外面看,书无甚异常。翻开几页,一切安好。再往下翻,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与怀瑜公子的激情往事》
《给萧山派大弟子当贴身婢女的那几年》
《与瑜欢》
再看书贩偷偷拿给自己的——
《双柱记》
《后/庭波》
……
前三本名字更直白,更火爆的是写男女颠鸾倒凤之事。后两本,起名含蓄点的,是写…龙阳之好?
退货…他要退货…这不是欺骗老实人是什么!所以摊前那群飒爽女侠,官家小姐堂而皇之地在街上,就是在挑选这等内容劲爆、艳光十足、不忍直视的书?所以,书贩那当时看着热情至极现在看着不怀好意的眼神是几个意思!尤其是他给自己拿的后两本书又,是,几,个,意,思!屁股隐隐一疼,他一阵凌厉掌风向那几本书拍去,顿时碎屑飘满室。
.
想到这些,隋轻水笑的不免轻佻了些。祝怀瑜像是没看到一样,淡然道:“习武之人剑不离身,还望公子能妥善保管自己的佩剑。”
这是平时说教其它弟子习惯了?隋轻水敛起笑意,道:“多谢怀瑜公子指教。”
祝怀瑜颔首示意:“指教不敢当。告辞。”
待一大一小走远后,隋轻水拔出长剑对着阳光看剑。
嗯,普通,普通到不能更普通。
收剑入鞘,隋轻水想到刚才的照面,心里又是乐的不行。不知道武林世家中人人交口称赞、风仪秀整、不矜不伐、行峻而言厉的怀瑜公子,假若看到自己还是淫词艳曲,导欲宣淫之书的主角,那副静如古井的表情会染上什么颜色。
.
折回途中,正巧碰到给那王兄鞍前马后的孔二。孔二见隋轻水手里比出去时多了把长剑不由上下打量一番,面上是对着隋轻水一贯嘲讽的态度:“这是你来时带的那把破铜烂铁吗?要不要我教教你,省的你明天戳到自己。”
隋轻水不想理他,准备从他旁边绕过去。那孔二却突然发难,劈手伸向隋轻水的剑,隋轻水一个闪身化去他的动作,趁着孔二身形正踉跄时托起剑托向他后颈上砍去,孔二一下子失了重心摔了个满脸土。原打算抖一抖威风没成想竟是自己吃亏,他心生不忿指着隋轻水你了半天。
“你什么你?”纵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隋轻水看他的目光很是冷厉。
孔二看着他眼神有些发抖,又想这人平时模样,这会恐怕也是在强撑罢了,独独不考虑自己是怎么摔的,大声喝道:“你给我等着,看我给你好…”话没说完,隋轻水忍无可忍注了三分力踢向孔二,只听孔二一声惨叫。
这力度控制的极好,不至于踢断,又让他一时难好,他走到孔二面前,孔二看着面色沉沉的隋轻水大滴大滴往地上落汗,脸色十分苍白。隋轻水蹲在他面前眼神平静,缓缓道:“左右不过今天一晚,若你和你认识的那群东西想参加武试,暂时可以少说两句。”
次日,无人打扰一夜好眠的隋轻水心满意足地走向校场。校场上早到的人正三三两两扎推寒暄,有眼尖的瞧见隋轻水后对旁边的使使眼色,一来二去,等隋轻水走近时,不管正对着他还是背对着他的都知道昨儿打人的那位来了。孔二也早早到了校场,看到隋轻水后往他的王兄身边缩了又缩,他的王兄眼神十分戒备地盯着隋轻水。
昨天还要他好看,怎么今天就开始躲了?隋轻水缓步走到孔二面前道:“孔公子,你还能参加武试吗?小心别戳到不该戳的。”
王兄袖子下的手紧紧握成拳,他咬着牙道:“孔兄爱说爱闹,其实并无恶意,隋兄…公子即已出手伤人,今日又何必出口伤人,咄咄相逼。”
隋轻水心里忍不住为他这番话叫好!的确是好,他们只是爱说笑,而自己是心胸狭隘,锱铢必较,咄咄逼人甚至还大打出手。
他也不打算辩解,面带讥笑道:“咄咄逼人?你是说那句‘小心别戳到不该戳的’?王公子莫计较,我也只是开个玩笑,把昨天孔公子说给我的还回去而已。”
往常冲在嘲讽他,抬高自己第一线的不知名一号和二号也在这边,两个人看隋轻水的眼神又是愤怒又有些畏惧,隋轻水冲他们无辜地眨眨眼:“昨儿怎么没见你们回来?去哪风流快活了也不叫上我。”
一阵急促的鼓声在校场上响起,众人终于把八卦的眼神从隋轻水身上挪开。萧山掌门温如风步伐从容,身姿稳健登上高台,以内力击鼓三声,鼓声回响在整个萧山派,泰沧殿内钟声与之相应。一番冗长的套语以及规则介绍后,武试开始。
隋轻水自问不算狂妄自大,但这些人正如他手中的佩剑——普通,普通到不能更普通。如果这些人肯关心自己胜过关心别人,或者少分些精力在看热闹上,想必武学造诣会精进不少。
正如眼前这几个看着面红耳赤,下手如招猫逗狗的猪对手,发出的阵阵吼声实在叫的他头疼。四个人像商量好一样一齐对他出手,人心再齐,也要看你碰上的是什么山再说会不会移。
既然一起过来,就省的他逐个去找了。刷刷几下银光在空中划过,台上的看不清他做了什么,台下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四个人的武器在高台下扎了一排,五个人里只有隋轻水手持长剑,翩然立于台上。
结果不言而喻。
长剑敛去锋芒,隋轻水对众人报之一笑,在一片错愕里缓步走下高台,再对众人点头轻笑,呃,跳过,这件事不提也罢。总之就是不打算看剩下的比试,准备挑个地方闭目养神。
一转二转又转回了这段时日天天都去的那棵树前。
“我们还真是有缘,绕了好大圈还是绕回你这。”隋轻水拍拍那棵树,像拍一个多年老友,接着轻轻一跃,熟练地摆出姿势。
“哎树上的,怎么又是你!”
隋轻水才闭上眼,树下就来了个扰人清梦的。他极不情愿地睁开眼问道:“是谁…哦,是怀瑜公子后面那个?”
“我叫祝澜!”少年打断他。
隋轻水想了想,赶紧抱好自己的大树,道:“你怎么跑来这来了?先说好,先来先到。”
祝澜哼道:“你以为我来干什么?旁边就是我和大哥住的地方,倒是你怎么天天往这跑?”
危机解除,隋轻水手松了松,翻了个身支着脑袋侧卧着:“是这树舍不得我,我原也不想的。再说你又怎么知道天天跑的是我?”
祝澜理所当然地说:“你这一身红衣服这么显眼,想不注意都难。不过,今天武试你怎么不去?”
隋轻水自然而然道:“祝少侠没注意还有两三个也穿红衣吗?看样子都没我穿的好看,不然也不会注意不到他们。还有,我比完了。”
祝澜撇了下嘴道:“真是不知羞。”过了片刻又问:“刚才我听其它师兄说的,有一组的魁首比试结束时只顾着傻笑也不看路,让路边石头给绊了一下后愤恨离场,难不成是你?”
隋轻水听人提起刚才的窘状,心道:难道自己刚才自以为潇洒的退场,在别人看来就是只傻笑不看路以及愤恨离场?好吧,也许是绊的那一下有损姿容。他撑着树枝跃下树,打算好好挽救下自己形象:“并没有愤恨!也不是不看路!是那石头在的位置不对,校场是什么地方,校场…哎,你,你跑什么呀。”
祝澜正抱臂听着隋轻水解释,忽然一言不发迈开步子就往院子里跑,身后像有十条恶狗在追赶他。待转身,隋轻水就明白祝澜因何而跑。
隋轻水扬声笑道:“又见面了,怀瑜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