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发兵易
莲却亦有奇趣,昔北地携花子入南秦,北境红莲与南国泽碧莲杂,乳此重莲,各呈丽质。南北莲华易植,而两国积久,嫌一时难消。
兹番晋王使南秦,仅递书于御前,约北边贸困,已为累矣。齐使无留意,明日便北还。守邦交鸿胪卿,早携仪驿,不意言车止于门前。鸿胪卿不自安,见晋王与沈相笑而出,忽忆昔沈相随父使,亦是晋王之前,南北一通使。昔沈相当濡冠,晋王年略长,俱是才俊风流,想二人应旧识。鸿胪寺卿前见,方知宁国长公主盛留,邀云湖公主同赏莲花。晋王亦雅人,欣然推迟行期,留待流波兮游趣池花而行。
长公主悉心备,恐晋王与云湖公主住驿里,罢练京郊南山。其旧为景帝所爱苑,俯京华风物,殿阁华奢极,更有汤室,身如春。
南郊道遥,明旦行,临昏始到行苑。甫一鼓入门,晋王便赞不置口。觉自引二人众观之。苑中之视御女皆云鬓花貌,衣袂轻举,翩翩然连碧树庭间,恍若至昆仑仙境,令晋王心花怒放。云湖公主则有传家肤光润之温汤,耐烦观景赏美,直领侍女汤池。
屏扈从云涌,更觉清净自在。晋王随以一路穿花拂柳,渐入深,唯知方寸园林移步步,处处有妙。“江南园囿之名,方之北地,果精非凡。”觉亦是一袭蓝衫,广袖博带,冠笼漆纱,顾素不苟笑之端雅,朝晋王朗笑曰:“此处藤萝花径依九宫之格,若不谨,极难出门也。”“过此,则有玲珑石榭,匿于花影之间,鲜如得。于下幼听,晨昏更之时,尝有花神见…王可兴,于芳泽?”
入幽径深入,步步旋,致繁妙。晋王兴味一路施寻出乎,默念九宫之数,觉路径不曾从。按寻流水转花荫,一道小栈桥横架,底流水潺潺。隐起小竹舍。得是玲珑水榭,晋王次足,心下觉佳意,信步穿栈桥,见竹舍之门半掩,风来披襟。
晋王心微动,举手掩骼薶骴。——
青竹案,青竹窗,青竹盏。
青衣素裳长公主,不施粉黛,不着翠,闲坐于竹案,素手执壶,酌于翠微色lt;一玉色花瓣浮盏,微度旋隔芬三溢。
长公主舁眸而笑,落落一拂袖,贫凰恭候王多。
晋王笑、唇间挑一抹味之色,悠然道。沈相诚不我欺,其间果遇仙子。日晏然,暮深渐入竹舍。晋王长身倚门,广袖垂落,意气闲雅。光影游移,惟觉其笑深,如不意,又似意外之极。皇见闲立门前,即不坐。眉笑道,“王吝于赏光?”
晋王摇头叹曰:“红粉如毒,畏下恐无福当。”
皇凰莞尔,曰美人计若与王有用,舞皇已用矣。
晋王未意其大胆,但至是,不朗声笑曰:“公主妙人也!”
贫皇或谓王曰:“可惜王有欠阔达。”王亦惭谢,公主谬谢之色。
昀侧观之,晋王敛笑,一使挚色。“在下薄性狭,一为人所拒,总不免耿于怀,尤为女所拒。”晋王笑黠,语锋复转,“鄙夫慕公主之资,一至诚而绝,纵有美酒聊慰痴,终是失望,酒不亦罢。”
舞凰哑然而笑,自不知有人能将相言得如此。知是假,恼不起。
窗外风动花枝,竹舍四下幽谥。近女眉眼幽,修颈镌肩,别有一番婉风致,与宫宴酣不可逼视长公主竟非一人。其来意,已测景,故作以此语激之,无非试觇长公主之意。兀术自下,不可驳,不复与之争锋,未施眉头颊而出几许黯,晋王细看,蓦然悔意,宁敛乃辞。
宁可悍哉,云湖好胜,又不肯见一低头看。
近略暗,修中流而窥落日。皇凰举面来,逆光,唯觉影严实笼罩,举人笼在其间。俯而逼之,语温润,“真拒?”
皇静须臾,断颔之。
其凝望之,其中失望无遗。
缀其缨自束发玉冠垂下,悠悠舞行苇二百许,影一扫其净瓷似面。无言语,欲直起,冠缨为之指所处。皇凰仰而笑,指轻绕其缨,气有兰麝幽香,曰“皇兄虽婉拒大国,未必拒晋王。”
眼眸出丝,笑容妩媚,晋王颜色微变。
齐来意,明里一重,暗里一层,相晓如晋王,明里奉齐主敕使南秦,意修好于国,求尚长公主为太子妃,乃携至骆后约。
齐主老迈,骆后外戚共立太子宗室重臣为水火。太子自三年前一痴,犹求之未可知。宗室坚称嫡长之制不可废,力保太子储君位,骆后力将亲瑞王立。齐兵过半在宗室重臣,令骆后不敢动,转寄求南秦为盟。
以瑞王之身,未必配得南秦长公主,宗室大臣亦横绝之。幸其废疾,至今未立正妃,适成秦齐婚。若天有不测风云,太子“不巧”,成婚者…
二国兮絷异,南秦公主既嫁,自不可复送。齐民至今旁塞故,一家兄死,弟可续取嫂。宗室虽历中国,欲用其旧,亦无可厚非。齐诸皇子皆庶孽也,多配,唯瑞王适嗣,年及弱冠,适能迎南秦公主,至是南秦与骆成之盟,太子亡,谁主东宫不言。
是夕,王与少桓密议,独觉侍侧。
骆后许以意极为诱人,云湖公主嫁南秦,其二牵陈国公屯北境十万之众,虽有动静,弗能顾也。何必之时,相为出兵以助之。
陈国公昔年在迤北,于军广植腹心,今北边将过半听何,渐为腹心患。少桓苦种诸少壮将,欲代军中将领尚假以岁月。诸般牵之,令少桓久不能屈节,至微弱而何家,战还啮之地。今后有子,更令何家所恃。
势至是,与齐为盟,今为明矣。
然少桓断还,自却齐无亲,更推此与为友。
上曰:“陛下实太过骄”——是晋王语沈觉所言,由沈觉转述与皇,似微妙之讥。皇笑不出,亦哭不得,连伤亦足情。晋王凝视三百五十凰半饷,卒于对面而坐,与平视眼明,公主若有新图,在下愿闻其详。
见其一双眸,霍言夺人,望定徐笑曰:“南国有梧桐,北有佳木,不知王所谓佳木何在!”
晋王不应。曰:“公主以为然。”
皇曰:“凰原以为太子。又尝欲为瑞王…。”
如此,则谁同机皆决矣。晋王眼见沉空,乃敛入深褐。徘徊久之,或一笑曰:“至善,开路神明义,白之甚喜。”
烂如金辉穿云表,此一笑光再掩。皇凰或目眩,如眼锋穿,不觉屏气。晋王敛众笑,处轻倨,“公主何所欲?”
直知之,所要非佳木。
皇望定之,轻言曰:“凤皇涅盘,浴火生。”
相传凤皇历五百载涅盘,大限至时,集梧桐枝以自焚,投身烈火,历火灼身苦而得自重生。丰其羽,清其音,髓其神为涅盘。
和亲之议被拒,在晋王无意。既而长公主以赏莲名留之,复亲至行苑,不令不虞。南秦皇室更无择,变意迟速。
妇人性素浅,杏子林间一言,志已分明。其心有七窍之女,闻弦歌,宜知雅意——后主馈宫非重,终为皇太子妃,母仪天下可计日而待也。
莹青竹杯,掌心亦照拂翠痕。但见其纤指轻动酒,面笑清浅,“二国尚须盟,王虽是姿天纵,亦须一个命友。”
王俯浅啜不应,若全神凝于佳酿,眉宇凝而见其眼。皇凰耐心极好,静等久之,卒见晋王置杯,目光如刃掠至,“你欲如何助我?”
雄曰:“既作渔,不若使鹬蛤之争益烈。攸凰侧,浅浅笑。若赏心戏文曰:“迎涂,太子若不测,而见杀兄之恶又适为瑞王所,晋王会不灭亲,灭骆氏外戚,为太子雪怨。”
晋王神色恬然无惧色,曰:“公主欲以太子妃之身,助我以灭亲?”
皇凰微笑,曰:“若太子妃同遭不测,宁国长公主竟魂绝齐,王以为何如?”
细细看一言,言罢笑未歇,晋王遽悚。
长公主若随太子魂绝齐,南秦势不肯休。二国之恶,莫见于戎。
两者始争,北边多兵,谁且致命?
南秦者,所谓假干戈者,正应比外戚之兵柄。长公主死于齐逆臣,骆驿与瑞王不除,少桓有出兵之讨。兵众号十万,首尾不得衔顾,裴家军时发为援,负陈国公钳于北边。
里应外合老套,骆后亦曾念之,亦尝许以齐兵控北而军。原非绝妙智,世间无数诸葛。诸诈皆为三十六计所尽。一番臆,惟看各用,孰速捷,谁人不及死——寒厉如骆后不敢辄兴,惟待伺伺机而动,图全胜。
而所不异。其原输无可输。若少桓不病,或有寄一身自庇之幸,只求无欲无不争济。梧桐枯矣,摇…若后资将至,与其惶遽改投别枝。
抛却生畏后,骆后下不得不忍,湖广凰立下得。
涅盘,欲以羽翮俱尽,并去相委。宁国长公主死者。易来华皇生,即名且勿,唯存净身。
良禽善择佳木栖,凤皇不能立枝。
“此是而欲?”
六曰:“然。”昀一笑。太子妃薨,世即无华皇。愿王信守诺,放一小婢去。
宁终身更名,湮没深宫,不从焉。晋王深视久之,曰:此汝意,抑陛下之意。锦凰气息微宁,静一刻,淡淡道。晋王多虑,谁计不差。
王既明矣,湛然有烛人心之力。
悲夫悔与不悔,岂早为得计。
螭皇微一笑,悔便悔,不过仁。
逼仄深宫,素无畸零。但语江间传国玺,其痕中觉之,未尝为之惊。
迄今,闻其夷道来,直陈意,曾有隐隐涩惰泗散。
王默然,流见其眉目间,久之不移。
如是女子冰雪至是,执妄至是,亦不知是。
其人曰:“许是看低了他。”
幽谧竹舍已沈色,悄语室,唯静独坐竹案后。案上两青竹二杯,残酒余一香,则已去。
其人曰:“沈觉,我罪在那里。”窗外竹影里,一长影投地上,竟沈觉无声立在责外,若与身后缕缕压力一归。闻其问也,而不知其所答。也不待其答,如只是信口唤其名,自顾喃喃而下曰:“其实怕输,也怕看愆。”
晋王真可以信然乎,沈觉可以倚邪,少桓真可以托乎?
昀皇遽笑。
沈觉复隐而止,笑其声,勒入其细线,紧之不能息;出竹影中,子在枝上枝。四面唤一声,公主……’孤坐浓烟中,闻其言,舁头与弱一笑。
“时不早还宫。”因看其披斗笾,风帽低结,珠灰曳地,款且步出竹舍。
月照城头雨至,引著背景笼一层雾。沈觉默随良久,去三步,低头见之,似远似幻似真。
转丛树,长公主乍足半侧,风冠下数缕。
临川病死乎,贼惊不问,令沈觉骤僵处。
晚风吹湛蓝衫,冥冥压玄发,惊压日姿。
沈曰:“臣不知。”
虽非实,不能诞诞。临川性子激切,误入沈家,及其大业,早病死,亦是一例,后兴平遇今。皇凰回眸,语声轻柔。沈觉,仰头来。
沈觉一惊,僵仆须臾,依言徐仰。
其容掩风帽,见一眸幽迫,即日汝不见吾,奈何御前求尚?
“嘱汝父子拂忠烈之后,因赐婚机将吾带出,此意邪?”
沈默而已。
长公主熟视不对,叹曰:“日能潜还宫,复为人应去,欲亦尊君之神通也。”
悟仍循默背服。
“其为我伤重,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