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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羽摇集梧桐影

凤血(文言)

鬓如裁,眉如画,目如星辰朗朗,此则沈郎也。皇凰目不转睛地观之,一双凤眸里白黑映,澄照见影。彼时尚年少,彼亦风华适。

素非平生,而游及前公为妻;求取之,不敢坚于人,使不得为六宫笑;更娶临川而出入日蹑后,皇凰愈寒,无讳视之审,细碎锋令与始忍状若两人。

觉于其视而徐下,落雪之冬,翘秀鼻透之微汗。俯屋上皇思辛夷宫后修竹,雪邀竹枝,振振欲垂地。

后二次相逢,一在临川夭死后,一在沈觉叛前——再何者,庇皇莫知,亦兴知。四年各后,辄吉凶之囚。峨冠带绛衣令去少年,轮台深衣暗,多见酬酢。大抵为之未尝改,乃其俯态,如雪折之修竹。

念一日清眼,凤眸垂色轻。

沈觉退一步,设皇参拜。

久之不应,但见宫锦流云裙裾入看,缠枝碎金屑垂落,有若无地从个面拂过,芳三气袭人。觉光颜好,观其近于咫尺,而有遥不可及者。

庭遍紫浅碧木芙蓉,开得别样幽寂,浮动于午后微风花似醉。

陈觉定神语,“臣奉上口谕,来迎公主入觐。”

觐新君,欲使人臣形状拜御座前,为似锦江山而添群花乎?

皇淡笑曰:我若不去。

沈觉遽然,望之藐,怀谏止,且不出。其人伏地笑愈深,俯伏近之,细声问,“大人可庇皇。”目为痛,而快意非也。

沈觉深俯首,“臣不可,唯主上乃可以庇万民。”

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唯践其父兄骸于践九五之人。所倾之日,人斩父皇头,尽诛其兄弟,逼六宫高下,独令沈之辛夷宫,去之,置之昌府。自是七日已远矣,高墙外覆,王有备易色,昌府北苑之隅无声,若已忘刀环之未盈。

“公主勿忧,陛下仁,素厚功臣。”

见沈觉色凝,顷刻皇笑,苍颊上现异色,“沈大人过虑了,锦凰说笑而已,皇命岂敢不从。”

沈觉俯首,喜怒尽敛,神色木然。

侍女奉蕲州新宫,侍幢与恪妃更衣妆。

恪妃雀跃,著明采华章新衣,翩翩引旋。镜凰凰亦赤,胭脂色,喜假烂如云霞。帝素服孝,仍为新皇妆红绮,别有深色,暗藏微深。恪曰:“我要汝此一支。”皇一笑,插簪珥,进之结,即甘心笑而走。望恪妃翩翩影,彝伦攸同。

母妃,为真不记,竟不肯复对?

往事惨烈,真居中者,反已为木然。恪妃颠之世,即皇年止三岁,人皆以为尚不知事。彼流言,断续移辛夷宫来,与母妃颠倒四语同,初六皇凰不闻,至知时,即七八年以前。往事,已成无关痒。

苏焕,太子太傅,拜文定公,四年当忤杖杀廷。

彼外祖父,以六旬之龄,为父皇所杀于宫门,批杀于母妃近。家诛,既贬无宠,遂除洁。世白知苏文定公坐忤得罪,湖广凰尚知别一人道,言外祖谋逆,庇怀晋太子之孤;又或曰:恪妃昔侍读东宫,与怀晋太子有私意,以至怀刃刺圣,触龙颜…真假,无可证,风狂母妃已忘前尘,知宫人永循口,始沸扬之流言亦渐落龙檐后。

觉袖手立庭,既候良久。

公主与恪妃竟出,朝服采宫髻徒跣,云鬓,硕珠玉,潢天家贵眷。

油壁轻车静候在昌王府后门,侍女不听,皇手扶恪妃登车。沈觉忙前扶,指锐不经意。拂皇凰立。沈觉僵立其后,薄唇衔血。

轻车直入禁中,重门洞开,红墙朱檐碧阑干,琉璃盘龙台,凤阁连霄汉。

皇凰自帘隙中出,目不转睛观地。夫降人方砖多为天青、玉白、褚黄三色,雕瑞兽祥文,尤以砖最为常。幼皇常蹲地上看砖文,爱将清水浇在上头,看涓涓水漫过砖缝,疏理异。

宫倾之日,亦乘轻车去,昀识。所度青砖俱红,满血越砖缝,岸成无数殷红细流,血腥扑入帘,至远出皆未散…仅过七日,从道上过,地已不见半点红。辘轳头来玉雕砖,纤尘不沾衣,曾有血过其地。即日摧尽庭树苑,而亦含芳吐艳。

内侍宫娥亦易服色。昔父喜见霓裳艳影,娥采女皆穿轻罗纱,隔花际红。今则更以青素帛,个个低眉敛目,行间轻无声,不复往昔翩跹靡。螭皇回首视恪妃,见其倾锦荐,乃弭二十四,六八立不无神,离与归来皆常贤,或于眼天涯海角皆然,无处不为世境间。

觉默然从侍侧,内侍引三人向御斋行。

廊下风急,云低,竟似有雨意。

斜对有一医人急趋之,其为首者捧煎药小炉,后人皆捧椟趋御斋中。飘入鼻端之谓浓重,掣皇觉苦下甘绵,若辛夷宫常日萦味,无事令人自安。

内侍入殿通禀,不过须臾,一名皂蓝锦袍圆肥内侍满笑迎之。其人体貌肥拙,举动从容,不急徐朝皇拜,复与沈觉见礼。沈觉沉声问,“陛下龙飞,中常侍王隗颔叹曰:“旧疾,今日良易歇,但恐沈公多候耳。”

候入宫灯初上,几近戍。

须臾闻上醒,迟不宣见。内侍来传,言陈国公至,方与上谋事,犹烦清公主之类。一时之前,内侍更以闻,则召之。

皇与恪妃所候益清阁离御斋内不甚远,沈觉往久之不见动静,忽闻一声脆遥遥传,若堕杯裂盏,既而无声息。

四下静得宁人,惟觉夜幕渐沉。

遂待内侍一声宽,宣清平公主见之。

何雨淅沥以二,雨浸琉璃,檐垂流如注。自益清阁至御书室有回廊连,廊下一池碧水,入夏有红莲盛开,清芬香远,故名。三月寒雨连江稠,绿苹太深,一眼便入。

前引内侍亦着皂衣绿袍,袍置青于蓝,映入视如廊萍,长途不可湿。恪妃为考皇扶,一道欣然行,时时履地上玉砖所雕莲花。池本为明帝为孝诚皇后所筑,每砖皆精雕千瓣,行其上如步生莲。父皇性好丽,嫌其凉重,鲜少来。渐为遗忘者,池,则贫凰昔所喜处,今新皇独中为御书室。

恪妃咦,即一声,昀舁眸见净植斋已在眼前,款药香似更浓。沁人浓。恪妃忽吐缩惧,掣红旗皇袖直后缩。皇凰抚地轻手,令微静。

青衣双蝉髻宫娥撩开层帘,次宫灯,柔光散氛成雾。皇扶恪妃一步来,不知净植斋中如此幽。后层明黄烟罗后,宫灯转柔,见一处俱人影。

恪妃反顾,未及归,即为昀皇扣处,随同跪。

皇跪帘外,轻启齿。

帘后久之。

皇掌心疏出微汗,深深入,更敛声气。“叩请陛下圣安。”

卒传俯首笑者语曰:“何惶恐,谓朕当食人邪?”

音落耳,微哑之柔,倦淡之暖,似一声惊雷以震耳。

昀皇一仰,失魂沉魄。

骤闻之而起,颤得手,挑彼道明黄烟罗。——

新皇斜锦榻,玄绣金团龙袍被肩上,下白绫单衣。

苍色鬓,笑若熏风,吹不散春夜露。

凄凄声咽,恪妃目叠两行泪,唤一声“太子殿下”,身乃摇不稳,踉跄倚就皇。初七凰似痴,定望在眼前人,契恪妃异祥同无觉。

新皇视涕泣横流,恻隐欲扶之。上惊而退。未待指尖止,恪妃遽退,非殿下也!皇待要追之,腕即紧,为削手急执。

顷在咫尺,气息拂耳鬓,待诏床和极淡杜若香,温扫其肤,而令昀如坠冰窖。

其人含怒而起,挥手而视之,唇衰而有血色,犹带之三分病容。

皇凰直勾引句观之,神识在临时外,即不在己。眼前颜色楚清,眉梢皆梦,不能识,是与非,皆不可改。

四目相对积,倏忽似一生。

遂贫皇别肩背颓软,一屈身朝跪,语声无披,“臣妹交皇,顿请陛下万安。”

令音“臣妹”双笑愈深,即跪视垂首,势如是。颐与天,白衣广袖垂落,罗已凉扫其面颊,朕据之曰复来,昀皇,汝可记。

彷佛忆是记。

惠太妃榻前惊魂一剑,染血屏后取魄一眼,长秋宫废殿前临衢,其体温、气息、其血,依稀如故。言其会归,念彼而道,生天不复见。

其人曰:“臣妹记之。”

柔凝之曰“朕不欲汝为陛下。”

岂如之哉!

皇默然,亦靓待其口。

其人曰:“臣妹不敢。”起笑,举手捉胸口,乱咳数声。皇见之以手按胸口,正是昔伤处,一时目光凝处,又不能移开。

其人曰:“不敢为何?”抚其面,细察此浓腻,脂粉掩不去之状。粉黛妆,通其唇下。

其唇薄而软,带凉凉一点药,生香难辨。波禁唇上,不为急抄掠,第久流连,弄儿酣爱饧。寒颤弥甚,因不战而当之。其眸凝雾,弥散深浓凄,若天雨流苏闲,亦如少桓之笑容。

翌日诏下,清平公主为宁国长公主,尊恪妃为恪太妃。苏文定公以忠烈入祠,苏氏一门自文定公以下皆追赐名爵,赐葬文定公衣冠冢陵。宁国长公主赐邑三千,为筑栖梧宫、桐华殿、凤影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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