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弟收拾好行装,来明心殿找我的时候,我还在睡觉。
……
天光熹微,有宫人恭恭敬敬捧着信件,一路走向偏殿那间密室。
那间密室里有什么,顾庭不知道,那信件盖着西北的条印,隔一段时间会送来些许,进了那间密室就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抱歉六殿下,这些东西殿下吩咐过,不能给任何人碰。”
顾庭也没有多问,皇姐的性格与他人都不一样,他也不会做会惹她生气的事。
例如皇姐比他聪明很多,可他会说皇姐蠢,皇姐听了情绪起伏会变大,却并不会生气。
……
睡梦中,身体猛然一腾空,我从梦境中脱离,无奈地看着眼前笑盈盈的少年,“皇弟!”
皇弟直接将我从被窝里抱起,“我服侍皇姐穿衣。”
爪巴。我一把将他推开,招来贴身侍女,数个侍女进来服侍我穿衣,将皇弟隔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男女有别,以后你能不能知道避避嫌?哪有你这样的,身为皇子,我都还没穿衣洗漱,你就到我寝殿来。”
一边梳洗,我一边给皇弟讲道理。这些话我给他说过无数遍,每次他都和现在一样,乖巧地应声,“我知道了,皇姐。”
第二天却是照旧,死性不改。
父皇知道我要去东口关,很是不悦,“让顾庭去就好了,你去做什么?”
“父皇,我有赤衣卫,没问题的。”公主亲卫本来不能超过五百人,但父皇给我的赤衣卫多达三千众,可以说是私兵了。
和父皇交涉了一下午,我便让皇弟先行出发。加之我的仪仗队伍庞大,行进速度要比皇弟他们纵马慢上不少。
很多案子,皇室出面都是先微服私访。我偏不如此,一是此案急迫,若不尽快填上这边的军饷,构建起通达的军粮器运输链,东口关就会成为巨丽的后花园。
二是,我微服私访就没成功过,演技一点不过关。
一路上过程很是顺利,每到一城,城中护城军便会送我至下一城,加上跟着我的赤衣卫和御行军,没有遇到一个想不开的刺客山匪。
从皇城到东口关,一去千里,足足走了半个月。
我当日让皇弟尽快赶往东口关,也不知道他处理得怎么样。
进东口关时,是干雪纷飞的一天,戍守东口关的瀚京侯一族,皆身穿单薄的囚衣,站在隆冬的季节里。
我的暖轿从大道中央过,他们全族带着寒铁镣铐,在东口关府衙的呵斥声中缓缓前行。
蓬乱的头发遮住了他们的脸,天气太冷,他们移动艰难,身上血痕斑驳,显然是经历了好一番拷打,此刻是说话也艰难。
……
东口关鉴院高堂,上坐着东口关太守和东北巡史,顾庭坐在堂左的案边,嗤笑一声,“证据未全,太守与巡史大人就敢将瀚京侯一家下狱?!”
仅是一封从瀚京侯府中搜出来的巨丽书信,就将其全族下狱,甚至还没有上达帝听,认罪书都拟好了。
“若不是我来得早,恐怕瀚京侯全族就已经认罪伏诛了吧?”
好一手替罪,瀚京侯世代戍守东口关,军械粮草短缺,死的本就是他们的人,这几次败绩,更是连侯府世子都战死边关。
“六殿下言重了,此事急迫,吾等都是为陛下分忧。”东口关太守抚掌笑道,丝毫不在意顾庭言语中的芒刺。
站在顾庭身后的少年双眼通红,“我们家与巨丽世代为仇,怎么可能……甚至让我大哥都死在边关!”他是如今瀚京侯的二子李煦。
东北巡史一张老脸垮了下来,捋着灰白的胡子,眼神不屑地下睨,“是啊,瀚京侯竟如此心狠,为掩罪行连亲子都不放过,若非证据确凿,连本官都要受蒙蔽。”
“你!”少年李煦被激怒,竟想当场动手,被顾庭身后的玄衣卫拦住。
见此,东北巡抚更为嚣张了,“倒是六殿下将逆贼李氏子带在身边,怕是于礼不合吧?”
“来人,还不将这逆贼之子拿下!”
“你敢?!”顾庭沉声,拍案而起。
两方人剑拔弩张之际,鉴院门口大开,百位宫人,呼公主出,“牡丹公主御驾下临,诸臣吏民,跪安礼叩!”
“诸臣吏民,跪安礼叩!”
“诸臣吏民,跪安礼叩!”
侍卫官兵皆跪叩首,久伏不起,太守巡史也匆匆整理衣装,从堂上走下,正跪于院前。
李煦没有见过这种阵仗,而顾庭神色惊喜,原本紧缩的眉头张开,与这几天查案的沉着肃然判若两人。
被玄衣卫拉着一起下跪,李煦只看见顾庭失礼地朝嫡公主的御驾跑去,紫色的衣摆绽如昙花。
“皇姐!”那欢喜的呼喊包含思念,如同久别的情人。
暖轿沉帐被宫人打开,暖色的手伸出,搭在了顾庭如白玉一般的手上,并不似顾庭一般的如圭如璧,可周身气势,压得无人敢抬头,而他站的笔直,在跪拜中心,迎下了他的皇姐。
牡丹公主一步一步走到高堂,九层正红色宫装绣着层层叠叠的牡丹花,拖曳于地,沾染上的尘灰都变得高贵起来。
她缓缓行过,并未叫众人起身,看着堂上的桌案,轻轻开口:
“你们好大的威风啊,竟敢让我皇弟坐下席,不知君臣贵贱?”
轻飘飘一句,甚至听不出喜怒,可太守与巡史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在地上,浑身颤抖,“殿下恕罪!”
“那好,僭越之罪,念大人们为官多年,只杖二十,大人们,可有异议?”是直接了当地下罪,行罚。
此言一出,那太守瞪大了眼睛,直接抬头,怒目圆睁,“荒唐!殿下一介女流,怎能刑臣子!”
对上的却是一双高高在上、冰冷无情的双眼,“那就是无异议了,御行军,掌罚。”天威如是。
面对御行军,两人再不敢反抗,在鉴院前被杖打二十,四周官民都胆颤心惊,四周寂静,只有木板与肉的拍打声和两人此起彼伏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