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封西北,顾期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还是他身边的那群人给他的建议。
西北有西北王府,顾期请封那里,也要居于西北王之下,可那里也是整个曜朝我唯一不会监管的地方。
望着顾期朝西北方向远去的车马,可惜,嫡公主只能封在皇城。
“皇姐,你这是在羡慕顾期?”皇弟在我身边,见我神色,很是不解。
我点了点头,“西北的风景很好,我小时候就在那边长大……那里有绵延的雪山,金黄的胡杨林,如明镜如宝石一般的碧蓝的湖泊……”
那边的朔风如芒,夹着冰雪,暖帐有着一股甜奶香。入夜之后,聚集的营帐亮起灯光,远远看着,好像一片金色的星河。
天高地远,草原茫茫,大漠广袤无疆,还有喜欢穿黑衣的少年郎。
“那以后我陪皇姐去看。”皇弟拉着我的手,“皇姐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那双带着紫色的黑眸满是信任与依赖,我有些不敢看。
培养他成为不二的储君,我也有私心。只要皇权在他身上高度集中,等我陪父皇百年之后,等他继承大统,等他子孙绵延昌盛……我说不定,就能去那里了。
但是这些,也只是一个想法罢了,也许韩幸哥哥只是被我的记忆加工,所以才那么美好。思念与喜爱在一遍遍压抑中,却还是逆骨生长。
太早有记忆也不是什么好事。
早知如此,还不如放任自流,我想起那间堆了好多东西的屋子。
皇弟看我出神,眼神中藏匿起几分暗沉。
“殿下,陈大人求见。”赤衣卫来报。
我回神,带着皇弟下了城楼,“走吧,去君悦客栈。”
陈大人陈器,翰林中书,天子近臣,给我父皇写诏书的人,同时也掌教翰林,朝中这几年的文臣大多是他的学生。
同时,他也是顾期那边的人。
“殿下。”雅间内,陈器请我上座,态度很好,但我知道他素来不喜我。
我坐在主位,皇弟坐我右下的位置,陈器则站我身前。
“陈大人无需多礼,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殿下选择君悦客栈,可见是问心无愧,老臣应约,其心亦然。”说他自己也是问心无愧的。
这点我知道,择储君而佐之,是他们文臣的最高理想。
只是,“也不一定得是顾期吧,其他人不行吗?”我请他入座,陈器脸色不佳,臭着一张脸坐下。
这人才思高远,是当世大才,可以说是文豪,但为人也是文人那种直肠子,见不得污秽,什么都写在脸上。
在朝中算是耿直的老实人,为数不多的傻白甜,很好对付。
“殿下不必虚情假意,就算当着六殿下,老臣也是要说的。”陈器双手抚膝,“殿下深受陛下宠爱,已然开始无法无天,插手朝堂之事。六殿下对您马首是瞻,若是我等与您一同辅佐六殿下,日后的朝堂,对公主殿下来说,就算囊中之物了吧。”
好嘛,果然是这个原因。在他们心里,也只有顾期是不站在我这边的皇子。
“本宫只是为父皇分忧。”我提茶自饮,“敢问大人,我牡丹所做,哪一件不是为了曜朝,桩桩件件,我自问顾期也不会比我做的更好。”
陈器叹了口气,“公主大才,朝中皆知 ,若殿下乃皇子,吾等当然别无二话。但殿下贵为公主,这自古以来,女子干政,后患无穷。”
这世界男尊女卑,我早就清楚,改变观念绝非一代之事。
“大人所言,本宫亦清楚,就拿最近东口关一事,大人可有头绪?”
“这……东口关滋事体大,想是背后根深叶茂,恐难一时拔除。”
东口关一带,自中央到地方层层相护,若非与巨丽连败三场,还陡不出边关军少粮少,军饷战器都被吞没之事。
“难以一时……你们这些年说过多少难以一时?前年西北战械被偷梁换柱,若非还有一批直送于韩王府的刀剑,与西胡一站怕是凶多吉少。”我本不想发火,父皇在外征战多年,结果中央一团乱麻,全部在安逸和平中养废了。
文臣与武将割断,计划与实践接不上,文官贪污腐化,官官相护,西北安定,但东部巨丽、环山南夷、东南海患……全都是问题,父皇才忙成那样。
“你们高坐庙堂,你们等得起,可边关将士百姓等得起吗?”
“区区边境小患,与国体无碍?大人可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面对我的发难,陈器涨红了脸,“吾等也没说不管,都在竭力思量对策,要将其连根拔起,就只能徐徐图之。”
我兀自饮茶,“所以,不是本宫插手朝堂,只是你们牵扯太多,反倒伸不开手脚。”
“殿下?”陈器愣住了,“您这次也要……东口关比不得西北,氏族根深,即使是殿下您,对上也凶险非常。”
“多说无益,明日我会带着皇弟去东口关。”
“陈公之才,天下皆知,朝堂诡涌,不该是大人思量之事,”我递给陈器一封玉书,“我欲拉拢陈公,不是让陈公站我,而是让陈公辅佐吾弟。”
陈器接过,看之大惊,看了一眼顾庭,“殿下就不怕,养虎为患吗?”
“你们只管辅佐对的人,皇弟有吾等一起教导,自是不会差。无论陈公相信与否,我与陈公一样,都只是为了曜朝。”
玉书上写的是我亲拟的誓书,除赤衣卫再无私兵,若我乱政,皇弟可拟书夺我封号,贬谪西北,自领绝嗣,永不返皇城。
曜朝重诺,誓书为证,陈公将玉书收好,跪地,“臣,跪谢公主大义。”
“陈公想清楚就好。”
养虎为患?我不是没想过,不在意罢了,那时父皇母后都不在了,如果皇弟背叛我,也我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重活一世,我对权势已经没有执念了。
谁能证明,这个世界,不是我大梦一场呢?
出君悦客栈时,天上已下起滂沱大雨。
皇弟替我撑伞,“皇姐,我绝对不会背叛你的。”他不喜欢这些公事,向来觉得无趣。
要不是我对他如此期望,天天给他pua,“皇弟,你知道顾期素来厌恶皇姐,为了皇姐以后能好好活着,你一定要努力啊。”
他漂亮的双眼凝视我,带着笑意,“皇姐放心。”
最近我有刻意保持距离,他同我共撑一伞,我们之间也隔着三指宽的距离。
“皇姐,你过来一点,我肩膀要淋湿了。”皇弟可不管我跟他说的什么礼数,伸手将我拦进怀里。
风乍起,雨滴被吹到脸上。
皇弟将我裹进他的披风里,“这样雨就淋不到了。”
上一次躲别人披风下,还是儿时在西北的时候。
西北没有这样的嗡鸣霹雳的大雨,只有纷飞的干雪,“小花,这样就不冷了。”
我无意之间,将皇弟,一步步养成了守护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