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注定不同

注定不同

黎大叔又上前劝了柳所许久，还是以这儿很危险为由，担心她出事。结果只换来一句话：“大不了就是死了。没意思。”然后就被撇开了。

大叔说柳所是油盐不进，无论说多少都固执地要走下去，比它家的牛都犟，真是很有“个性”的孩子。

这些话不知道柳所竟听到多少，只又喊道：“这不叫‘个性’，只是纯粹的偏执而已。讨厌我就直说，没必要用这种词来粉饰我。”大叔没反驳，点点头，依旧走他的路。

柳所确确实实同杨攸见过的绝大部分人不一样，并不合大群，主动把自己分离在集体之外。要是自己这样做事，肯定会遭“报应”的，而且并没有办法解脱。

脚下的路面并不结实，是软的，一脚踩下是会陷下去的。这层苔藓下还藏匿着些许大大小小的坑洞，走起来并不方便。路的左边阴影里还总是传来肉体挤压的声音，很是瘆人。

这儿路上苔草时明时晦，几乎是统一的节奏，频率近似于呼吸——不过是很深沉的那种，似乎就是要故意保持安静，这才好找出异类呢。

泡在黑暗中的杨攸还是畏畏缩缩的，脚步很僵硬。杨攸很害怕会忽然窜出怪物，但想到可能正好眼见一口獠牙朝自己扑来，眼珠又不敢随便瞟了。

领在身前的生云倒是很放得开手脚，手捧着相机一颠一颠的，走两步还会蹦跶一会，勾起嘴角的脸很是轻松惬意，就算不小心陷入了坑，恢复姿势后便又笑着继续走。

也不晓得走多久了，杨攸向来没有时间观念——好像就几分钟，又似乎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除了不见车辆，四周景象似乎根本没变过。

“诶，杨攸，你有没有男朋友呀？”生云冷不丁地问。

杨攸愣愣：“啊......我吗？没有。”

“那什么时候打算去找一个呀？”生云凑近上来，一脸好奇。

“这......其实我并不打算找对象，也没那个空闲。我自己一个人其实挺好的，不用拘束什么，每天上班累活，下班玩自己的，挺是快活。”

“可你每天不是来得早，回得晚吗？那很累吧。”

生云眼瞳忽然闪烁。

杨攸抿抿嘴：“那应该也挺快活的。”

生云看了杨攸会儿，点点头。

“阿玲平时工作多吗？”杨攸问。

生云即答：“啊，这个说不好，要是闲着，可能一天没怎么动就下班了。要是哪天重要事多，就得一直在几个地方转来转去。我的职位比较高，可能会被安排到好几个隔得老远的地方拍照，做汇报，最忙的一次一天坐了三次飞机。当然了，也是有加班费的。”

“好像也不轻松，但应该比我要好些吧——我忙到那么晚算是正常上班，是没加班费的。”杨攸嘀咕。

“没什么好不好的，都是给别人打工罢了。每天碌碌来忙忙去，最后就是图自己能用赚来的钱让自己开心嘛。”生云摸摸后脑笑笑说。

确实就是这样，竟和杨攸天真的想法十分一致，而和别人成熟的主意大相径庭。

忽然一阵风从右侧吹来——挺冷，尽管穿了不少，杨攸还是冻得打抖。

杨攸怕冷，特别是自己如柴瘦的四肢——只要气温一低，它们总会是最为冰凉的，像刚从深冬冰湖里救出来似的，紫红紫红的。医生说是长期作息和饮食习惯混乱而导致的末梢血液循环受限，导致了血液不能及时向四肢传递热量。杨攸不懂医，就觉得像是天书一样难懂，大约意思是有什么坏家伙把这只恶魔放出，缠在了“应该”的身上，害得自己在寒天受苦。

“杨攸，想牵着我的手吗？”生云背伸出手。

“啊？”

“我看你一直把手藏口袋里，是冷吗？”

“是......有点。”

“我挺暖和的，我给你暖暖吧。”

不给杨攸反应，生云就把杨攸一只手夺出来，握得紧紧的，杨攸怎么也抽不出来。踌躇许久，杨攸又把另一只手盖到生云手背上，稍稍汲取点温热——真的很温暖。

忽然才注意到——生云其实穿得挺单薄的：双层布的白色连帽外套包单件天蓝的衬衫，下身仅一条不过膝的墨蓝色短裤，连袜子都不超过脚踝，大半截腿都裸露在外面。还发现她头发上还别了只红莲的小首饰，同长发飘随，一闪一闪的。

杨攸问生云难道就不怕冷吗，毕竟比起自己身上厚实的大衣，如此模样很是弱不禁风，似乎随便点什么都可以留下伤口。生云应答道：“是容易会冷着的。也就是随便买的便宜货，又不是为了讨好谁。但我觉得自己穿成这样挺好看——很赏心悦目。让自己高兴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对吧？”

确实，生云这一身简约、朴普，但确实漂亮，是适合她的，便很温暖。

黎大叔忽然自话道：“哎——还是现在的年轻人好啊，可比当年的我有风采多了。”

生云好奇去问：“大叔，那你像我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是干什么的？”

大叔愣了愣，说：“你们这个年龄......我还在村里务农呢。就种点粮食，收成了就一部分自家吃，一部分拿去卖钱，虽然不算快活，但也还过得去——大叔我啊，没读什么书，就会干体力活。”

大叔吸了口气，接着说：“可后来，很多农业的机器出现了，那些没想法的铁皮子可做得比我们人要好多了，还有用什么化肥、农药，那段时间粮食产量一下就上去了。但咱村里落后啊，两个肩膀也抵不过四个轮子，能种出的粮食也就那样。可东西多了，就廉价了，同样重量的菜，钱袋子一年比一年瘪了，有的人听说没撒农药，都不敢要咱们的菜——现在反而开始怕农药了。总之，大家困惑着，一年里都没能吃几顿饱饭。”

杨攸忽然叹了口气。

大叔顿了顿，又继续讲：“后来为了能有饭吃，我们村里的这些青壮小伙就去城里打工了。我在一家工厂上班，白天站机器前，晚上就睡保安亭旁边——老板不给员工留场里，怕被偷东西、搞破坏。起早贪黑的，挣的钱也不多，勉强能活。就这样又忙活了小半辈子，现在落了不少病，也没什么时间陪儿子。”

“都在忙碌，都很累啊。”杨攸小声嘀咕，摇摇头。

“诶——黎大叔呀，怎么说，你的儿子也是有出息了呀，说明你挣钱养家付出还是有回报的，至少晚年能享福了！就像种菜一样，勤劳耕地照料，最后就能收获果实了。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福呀。”生云夸赞地说。

大叔脸上皱纹忽然就舒展开来：“也是，付出还是会有回报的，哈哈。”

“喂，小心点啊！”柳所叫喊道，“这里有块挺大凹陷——说不定底下马上就出来一只怪物呢？掉下去了我可不拉你们。”

诶，是，还有怪物。

杨攸浑身一哆嗦，又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