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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栎鑫回到家的时候还在告诉陈楚生，自己今天认得了什么字，看了哪些图。陈楚生抿抿嘴，掏出怀里的烧饼塞到王栎鑫怀里，声音沙哑“你教哥写写字吧。”这话每一个字都在颤抖。陈楚生垂着脑袋从旧旧的包裹里拿出毛笔，拿出墨汁，毛笔还未开封，俨然是新买的。平常他是不会花这些钱的，他领的那点工资连养活他俩都费力，但今天，他咬咬牙买了回来。
王栎鑫目光躲闪，怕看在那张脸上看到受伤的表情。
他压根没学，在学校待着的每一秒他都像被针扎一样难受，他逃了课，去给人家打下手，拿点钱补贴家用。谁都不傻，他知道在学校待着就意味着哥哥要多打几分工。
自从上了学，哥哥累的腰都直不起，脑袋一粘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有时候，他真怕陈楚生眼一闭就醒不来了。
他沉默，陈楚生也沉默。
就在这样的沉默里，陈楚生双臂环上小孩的肩头，缓缓抱住王栎鑫，抱的好用力，就像当初王栎鑫抱他的时候一样。“哥知道，知道你心疼哥…………我们栎鑫真好。”
眼泪忽然止不住往外掉，王栎鑫埋在陈楚生侧颈嚎啕大哭。“哥我错了，哥，我错了。”他一遍又一遍的喊，再也不用顾虑什么，哀嚎声回荡在田野里，恰恰好盖住这个小家。
“栎鑫，你听我说，是哥自私，哥想要栎鑫以后出了大山带上哥去享福，想看着栎鑫学会写字。我不识字，看不懂画本，等着栎鑫以后给哥念。”
天又黑了，也是在夜幕下的马厩里，他们依偎着睡去，再也不是无家的漂游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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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栎鑫听陈楚生的话上学去了。
他学的认真，学的拼命，在人厌狗嫌的年纪，他几乎没有其他爱好，只是不停的学习。老师怕他出了毛病，但在学校，他却只有在做题的时候才能流露出些好情绪。
他盼着好日子来，于是，再面对这一间教室，窗外的几棵老树，天空的一片浮云，就不会再忽然地恐慌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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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孩子。
怪我，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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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栎鑫考上了城里的中学。
这下就离家远了，陈楚生担心他，但也无奈，王栎鑫只能住校。原来的日子苦，可离家的日子更苦，心里空落落的有个洞，王栎鑫想起哥哥的脸，温润的眉眼，单薄的猫唇………舍友呼噜打的震天响，在这样的嘈杂里，他发泄情欲，亵渎了神灵。
陈楚生找了个离学校近的工地干活，总趁着工人吃饭的时候跑去看王栎鑫，一来一回，饭也顾不上吃，越跑越瘦。
终究是扛不住了，那天，当着工友的面，陈楚生直直栽了下去。新工头吓了一跳，差点就叫救护车，等到他迷迷糊糊醒了还往他手里塞馒头，让他多少吃点。
“吃了才有力气干活啊，命都没了你要钱干什么。”
没命？
陈楚生这才觉得害怕了，想着他走了，弟弟该怎么办。
但学校还是要去的，他答应过栎鑫。
这一切似乎无解，他只能像原来一样做。
万幸的是，他弟弟在的时候，他没死。
又或者说是，他弟弟赶在他死之前…………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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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成绩下来了，令人意外的是，王栎鑫没有收到任何一所大学的通知书。
他当然觉得奇怪，自己的成绩一向很稳定，怎么会考不上呢？他坐在家里，越等越心慌，看着夕阳要落下，他哥要回来了，外套都没穿就夺门而出。
陈楚生那时候还在打工，想着攒攒钱带弟弟下馆子，吃顿好的。
他拖着疲惫的躯壳回到家，叫了几声名字，无人答应，他快走几步推开门，里面空空的，王栎鑫不在。
他去哪了？陈楚生慌了，想着是不是把弟弟逼的太紧了，想着是不是他陪的太少了，想着他真不够格，怎么就把孩子逼走了啊。他连忙去找啊，找了一晚上，越找，风刮的越急，心越凉。
王栎鑫失踪了。
在那些日子里，陈楚生开始拜佛了，可寺庙冷落，再无法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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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一口气，好像意识到什么，酸涩又无力。
这世上唯独死人打的标记变不得。
我想，他被代替了，身份，成绩，通知书。而他现在，被埋在哪个荒郊野岭里呢？
我想告诉他那个人一定是死了，你最好别惦记了。但看着面前的少年痴痴的念叨他的弟弟，我害怕了，又把话通通咽了下去。
就留个活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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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或许嫌你了呢……”
陈楚生仔仔细细的听完我的话，浅浅笑了一下，不再多说，捞起地上的衣物胡乱套上就往门外走。那利落模样，不像疯子，也不像涉世未深的少年。
“你去哪？”
“去那个角落里，继续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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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时候，王铮亮没来追他。宾馆老板娘又蹬了他一眼，周遭坐的男人女人眼神缠在他身上转。
准是这回又有人投诉了，但他不在乎。
陈楚生又回到了饭店门口，缩在那个角落。
这家饭店是他答应带弟弟吃的，弟弟盼了好久，但他知道，是因为，有一回，他路过的时候多看了两眼，栎鑫都看在眼里。
他的弟弟是世界上最好的弟弟，怎么可能不回来看他……
陈楚生好像明白什么，却又不明白什么，胡思乱想到了最后，只是缩在那个角落里不停的念“王栎鑫，王栎鑫，王栎鑫。”
等待下一个骗子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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