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从一旁的巷子收回,掉进眼睛里的那滴雨又流了出来,像泪。严淮轻轻抚去脸颊上的雨水,继续朝前走去。
……
用钥匙拧开家门,一股奇怪的味道便蛮不讲理地钻进鼻子,好像什么东西烧焦了。
严淮妈?
严淮关好门穿上拖鞋,循着气味往屋子里走去。
厨房里是一个手忙脚乱的身影。
严淮妈,你干嘛呢!锅里的菜都糊了!
男生冲进厨房,关上煤气的火,惊愕地看着一旁还执着切菜的女人,有些难以置信,
严淮你会做饭吗,突然下厨房干嘛啊?
听到儿子的声音,案板前的严母赶紧放下手中的菜刀,有些笨拙地转过身,拿手在围裙上蹭了蹭。
严母…淮淮,你回来啦。
……
桌子上几盘焦黑的菜,看着让人毫无食欲。严淮艰难地吞下一口几乎全生的米饭,夹了一点菜放进嘴里。
又咸又苦,咽进去的时候没剪掉的菜根划过嗓子,让人很想吐。
严淮扒了一大口饭,抬头就对上母亲看着自己的目光。
严母淮淮…妈问你点事。
男生的双眼在听到女人说话的那一刻,瞬间如死灰一般熄灭了原有的光。
严淮你又没钱了。
冰冷的声音从那两片花瓣一样的薄唇中掉落出来。
严母淮淮,妈不是这个意思...
严淮我爸这个月没给我打钱。
严母怎么会啊,你爸不是每个月都给你打生活费的吗?...
女人听完儿子的话顿时急了,双手扒在桌边,眉头焦急地皱在一起。
“啪”,筷子清脆地搭在碗上,男生的表情再无波澜,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见儿子收敛了神色,严母有些窘迫,她讨好地向前凑了凑,挤出一个卑微的笑容。
严母儿,儿子,妈就问你借三千,不多,三千就够。
女人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严母你爸上个月不是给你七千吗,妈知道你也不花,就算这个月他没给你打,你应该还有...
严淮那七千里五千是学费,这你都不知道吗。
严母啊?
看着母亲尴尬的神情,严淮不再留恋,他推开凳子站起身,从身后凳子上挂的书包里取出一张卡。
严淮密码爸改了,我一会手机发你,卡里就一千了,你省着用。
严母一千也行,一千也行。
女人如获至宝地从桌子上拿过那张卡,紧紧攥在手里。抬眼的时候对上儿子冷漠的目光,她连忙低下头,不自然地笑着。
严母淮淮,你慢慢吃,吃完我来刷碗。
严淮算了吧,我怕你一会把水池炸了。
男生自顾自地收拾起碗筷,端着它们走向厨房。
严淮妈。
严母…诶。
严母边把卡揣进衣服里边应着。
严淮我看你天天跑麻将馆,腰应该好利索了。找个班上吧。
严母啊…
女人望向厨房那边儿子的身影,又立刻低下眼睛,拢了拢耳后的头发应道,
严母…妈知道了。
……
白衣少年翩翩,两只手在琴键上舞蹈。
严淮坐在一旁,大脑有些放空,他的眼睛缓缓从那双手慢慢移动,顺着他弧线好看的手臂向上,游走到脖颈,下颌线。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男生的唇。
或许,是一朵梦境一般的花,颤抖着花蕊,碰一下就会灰飞烟灭,让世人无不生怜。
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花,却也是深渊里他的救赎。
曲声悠扬。
喉头传来阵痛,钢琴边原本双眼几近失魂的男生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许是咳嗽声过分明显,贺凛停下键盘上的手,有些担心地抬头朝身旁看去。
贺凛没事儿吧?
弯腰的男生左手掩着嘴,右手伸出去安抚似地摆了几下。
胸腔是仙人掌滚过一般的刺痛,熟悉的咸腥味如往常一样向上翻涌,严淮跌撞着站起身,弓着背径直冲出了琴房。
……
...听到脚步声从远处逐渐靠近了。
男生匆忙拧开水龙头,顺着水流伸出手,把池子里血红黏成一团的花瓣捅进排水口。
贺凛严淮,怎么了你这是?
最后一点血色很配合地在贺凛出现的那一刻前流进下水道。
湿漉漉的手背在口处蹭了蹭,严淮直起身迈出水房的门。
严淮没事儿,可能是中午没吃好,凉到了。
男生走到贺凛面前,抬起下巴朝琴房的方向点了点。
严淮回去吧。
……
严淮这小节应该弹的再流畅一点,你砸音重会显得有些突兀。
严淮弯下腰越过琴凳上的人,翻了翻琴架上的谱子,
严淮第三页还是不太熟练,歇一会再顺几遍吧。
贺凛好的~
贺凛双手离开琴键,仰头张开双臂,享受地闭起眼睛伸了个懒腰。
阳光恰好浸润屋子,蜂蜜水一般倾泻至屋角的钢琴,淹没钢琴前的男生。他的轮廓被镶上一层柔软又朦胧的光晕,眼角舒展的笑意从毛茸茸的睫毛中溢出来。
他离自己很近,是触手可及的美好。严淮不禁也轻轻笑了起来。
视线移动回钢琴,竟然才发现琴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花瓶。
两只向日葵并肩靠在花瓶里,金黄的花瓣被日光晕染地更加艳丽。但它们都没有向日,相反,这两支花都垂着头,明丽又骄傲的花盘自卑一般背对着太阳。
男生注意到严淮的目光,抬起胳膊朝向日葵的方向指了指:
贺凛哦,这是我路上遇到一个卖花的小摊,那个奶奶特别可怜,我就在她那里买下了最后两只向日葵。
贺凛...你说,为什么花瓶里的向日葵不愿意向日呢。
严淮……
严淮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贺凛,又转回眼神望向钢琴上的向日葵。
男生伸手,试图强迫花瓶里的一支花面向阳光。
那支向日葵在严淮松手的那一刻再次摇晃着低了下去。
严淮…也许,不是不愿意,而是它们做不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