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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协奏曲:Macbeth麦克白

夏日明媚,以至于到了接近黄昏的时候,晴朗天空当中唯有一小片玫瑰色的云挂得高高的,直到七八点的时候才逐渐隐入夜色。野地里葱茏的树木也渐渐沉没在深蓝色的天。

莱雅莉拉开护窗,将玻璃擦干净。透过玻璃,庭院里两棵夏栎庞然屹立,阔大的树冠在暗下来的天空中变成黑色的剪影。她后退两步,最后看了一眼,在画布上漫不经心地补上一两笔,然后在房子四处点上蜡烛。

来到走廊另一端的卧房,布莱姆已在更衣。他们吻了对方的脸颊,相视一笑。莱雅莉从后门走向庭院,趁着夕阳残存的最后光照,她在药草花园采下一些迷迭香与鼠尾草,与此同时,她睡眼惺忪的丈夫已在厨房制备晚饭。

他们是一对快乐的夫妻,百分百地幸福,每日繁琐的家务活计都不曾落下,因为他们不但在其中找到乐趣,更找到了心灵的归宿。一旦停下来,目光就会变得暗淡,爱人的笑声逐渐遥远,而一个可怕的杂音将会霸道地占据他们的心,令他们疑虑自己是否真正能够享受此刻的欢乐。

为了隔绝这杂音,刚搬进新居的那年,他们花费了一整个夏天修整花园。前后院的野草与院墙的藤蔓肆意生长,且生命力惊人,全部拔除真是煞费力气。而满园的粗硬的蓟属植物更是令人生畏,它们未干燥的花苞一旦干燥就会变成刺球,一不注意就会挂在衣服上。他们是园艺生手,虽然布莱姆体力过人、任劳任怨,而莱雅莉也有着多年处理家庭杂务的经验,剪除满满一庭院的藤枝杂草依然是个苦差事。不过艾尔沙姆的夏天还算阴凉,即使每天腰酸背痛,也不算太过辛苦。

园子里原本就有两棵枝繁叶阔的夏栎,又有许多株鹅莓与李树、樱桃树。到了夜间,轮到布莱姆工作时,他们便采撷浆果,并爬上树摘采果实,用以日后用来酿酒或是做成果脯、果酱。因此一切辛劳也就暂时一扫而空了。

杂草整顿得当,又在种植什么花木取而代之的问题上思量诸多。布莱姆并不挑剔,而莱雅莉也不中意于花花草草,所以要拍板决定便十分困难。如今随着东印度公司在东方神秘国度孜孜不倦的压榨与搜刮,通过收集珍贵异国植物、一掷千金地建造喷泉与迷宫在上层阶级的浮夸花园中屡见不鲜,如此做派实在令他们不满。他们最终决定仿照亨利八世时期古朴精美的设计元素,搭建了木质的藤架,并在上面种满茉莉和玫瑰,又在空地上种了水仙、香雪球、金鱼草。虽然俗套简朴,但是来年全部绽放时绿意盎然,让他们欣喜不已。

经过一年的相处与共事,布莱姆发现自己对于莱雅莉的了解更近了一步。她对于物质生活的反应比常人更加迟缓,对待饮食,虽然像常人一样喜欢感官的享受,但时常抱有无所谓的态度,如果不与人共餐,她自己一定是吃了上顿就忘了下顿的——尽管绝不会忘记喝酒。然而即使她时时陷在思虑之中,却比想象中更加务实,过多的装饰与繁杂的设计往往令她尴尬,华而不实的东西从来不是她的首选。也正是因此,花园的一隅被她提议用来种植蔬果和香草植物。老实说,这与充满诗意、幢幢花影的贵族园林相去甚远,但是欣欣向荣的植物让他们看到一切美好新生的可能性。

借着同样的夕阳余晖,布莱姆透过厨房的窗户看向她的背影。暗金色的光芒吞没她的轮廓,看上去像覆在画布上的一层半透明的颜料,隐入花草的遮蔽之中。

厨房的闷热让布莱姆脸上出了一层薄汗,他一边搅动着和奶油豌豆一起炖的肉,一边挽起衬衣的袖子。莱雅莉推门而入,开始择新鲜的香料并在案板上切碎。一年前他们还在为谁负责料理每顿餐点闹口角,两人都坚持自己的厨艺更佳,要独揽大权。布莱姆年长她数百年,以丰厚的远征野炊经验与在城堡监督各项琐碎事务的实践而战胜了一直以来自力更生、但只在厨房负责过下层工作的莱雅莉。不过很快局势就产生了转机。务实的莱雅莉发掘了她在人类社交关系中发展务实友谊的天赋。她在艾尔沙姆教区搜寻遍善于持家烹调的主妇,从她们那里学来秘诀与技术。她自认为做出超越布莱姆的精美佳肴的当天晚上,就发觉自己胜负欲作祟赢来的要职其实也无甚意思,可是她太急于为他付出些什么了,于是依然时常下厨,并在布莱姆做饭的日子为他打下手。

她如今的个性倒不是变得温柔了,而是恢复了每个人都有权拥有的平和。她鲜少再生气。野性难驯的烈马如果不必拴上辔头、不必受到鞭子的催促,原来也只是一只自在惬意的动物而已。远离了世俗的尘嚣与层级分明的压迫,这所房子只听得到吹进花园的风的叹息。即使再想要争执什么,这唯一能与之争执的声音也太过轻柔。譬如此刻,夏栎摇着叶子在他们头顶呢喃。

晚饭时间到了。他们共进了愉快的一餐,用完晚饭,天也彻底暗沉。那是闷热的一晚,莱雅莉提议到花园里坐坐,寻出去年酿的樱桃酒到树下去喝。她决定做的事从来没有不行的,于是布莱姆很高兴地拿来了酒。

他们依偎在一起,酒杯斟得满满的,硕大的树冠叶声细细,如果抬起头就能看见树叶间繁星点点。可是他们忙于拥搂对方入怀,没有抬头。空气中充满了树叶沙沙摇曳的声响。花园的树木与墙外的树木一同作响,就像一条绵延不绝的庞大脉搏在隐微跳动。这安谧的声音令莱雅莉迷茫,她怀疑自己能否留下,感到自己在茫茫的漆黑树叶之间迷了路;这安谧的声音使布莱姆害怕,他预见自己将被凄凉地留在这世上,在爱人的坟墓终身为她哀悼。

他们同时想到了星星,又同时想到了预言。他们同时后悔当初没有追问那个被告知于他们的预言。他们同时庆幸他们并未知晓那个预言。因此他们决定不去抬头。他们谈话时,古老的星辰、遥远的星座,以及郊野里稀疏的住宅都在窥视他们。

梅吉那个与猎户座西面接壤的黯淡星座指向的不起眼的星点依然持续释放着它细微的光芒。事实上,并没有人指望它这样做,它为什么要发光呢?莱雅莉不知怎么,心中一阵战栗,并且迅速传遍全身,原因她自己也不明所以。即使知道那颗星星终将熄灭,她依然希望它在那里。

又是一年时光,被飘忽不定的悲伤笼罩的时期过去了,因为回荡在房子的脚步声中多了一个孩子蹒跚学步的声音,不论处于多么辽阔的空虚与凄凉之中,父母总是能在摇篮边听着那声音朝他们走来。独属于父亲的黑夜因为他的哭笑声变得比阳光明媚的白日还要欢快,而被死亡阴影缠绕的母亲则在他的牙牙学语中寻找到一种她自己尚且还不知道的希望。

九个月心惊胆战的妊娠与可怕的生产几乎是一种幸福的劳动,因为这使他们将曾经害怕的、哀愁的念头全都抛之脑后了。莱雅莉头一次破除了怀疑主义,用尽全部的精力看护自己,而布莱姆也无时无刻不在照料年轻莽撞的妻子。此外,为了给孩子起名,他们焦头烂额地翻遍古籍经典。一个人想到一个好名,另一人必然会慎之又慎地提出几点疑虑,生怕一个字母的差池都会对孩子的命运产生微妙的影响。如此一来,即使世界上的书翻遍,也找不到符合他们期许的名字。最后为了早日拍板决定,他们干脆决定,如果是男孩,就沿用莱雅莉父亲的名字“特瑞”以表纪念。这个古法语起源的常用英文名字意味着人民的统治者,用于命名一个穷困潦倒的英格兰乡巴佬,的确是大材小用了。而如果是女孩,就叫做玛丽。给女孩起名为玛丽是不需要原因的,但这不是莱雅莉的理由。

幸福与焦急的等待过去,他们的小特瑞被他的父亲抱起,然后送进他母亲的怀里——正如同几年前她怀抱着另一个不属于她的孩子。与所有婴孩一样,小特瑞一生下来就哇哇大哭。他们不约而同地用自己的额头紧紧贴着他的脸颊,轻轻地摇晃他,像是要分担他对眼前这个诺大世界的迷惘与恐惧。

布莱姆感到有万千思绪涌进他的眼睛。他抱起孩子,转过身去用衣袖拭去眼泪,用布条将孩子裹得严严实实。小小的孩子躺在他的手臂里,逐渐停止了哭泣,开始以一种近乎滑稽的姿态睁开了眼睛,打量他刚刚降临的这个世界。

新生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虽然身处密不透风、点着蜡烛的昏暗卧房,他却像是已经看见了碧蓝晴朗的天空那样笑了——他有一双清澈的蓝色眼睛,就像布莱姆曾经在镜中的倒影里看见的一样。

一种传遍全身的激烈感情瞬间将他吞没,他的眼泪像浪花一样崩散,洗礼着婴孩的肌肤。莱雅莉在床上精疲力尽地对他微笑,他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坐下,低下身子好让她看清他怀里那张皱巴巴的小脸。

“呀,真是我见过最蓝的眼睛。”

她惊呼了一声,用手指轻柔地抚摸特瑞从襁褓里探出来东张西望的脸。

“和我的眼睛不一样,我想想——也不像我父母的哪一方,真是奇了。”

布莱姆的一只手从她脸上撩开汗湿了的头发,什么也没有说。年轻的母亲正用手指逗弄着他们的孩子,微笑的眼睛中流露的神圣的快乐使她变得无比美丽。她正通过这个与他们血脉相连的小生命的眼睛,看着布莱姆拥有过的那双眼睛。他心中本能地涌现出巨大的爱意,更紧地靠着她,把头贴在她濡湿的红发上。

在父母哄慰与陪伴下,特瑞打起了瞌睡,终于陷入梦乡。布莱姆将熟睡的孩子放进摇篮,开始小心地替莱雅莉擦去身下的血迹,一点点用热水清洗她的皮肤。她的身体因为妊娠而变得浮肿,而两颊却因为胃口不佳瘦得凹陷了下去,骤然的失血与整夜生产的折磨使她看起来苍白憔悴。

布莱姆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来。他心中浮出一股巨大的悲怆,一想到自己即将被凄凉地留在这世上,他多么希望能逆转时间的洪流,牢牢抓住爱人的手,不论代价多大他都愿做。

“莱雅莉,你愿不愿意……和我永远一起?”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略微颤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陌生古怪,简直不像从他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而是从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凄清的月光从窗户照射进来,以不曾有的温柔包裹着他那疲倦的爱人的倩影。

他想起自己的时间也是这样被卢法斯给留住的。当他那样做的时候,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我不愿意。”几乎一秒钟的犹豫也没有,莱雅莉冷冰冰地回答道。

布莱姆愣了愣,感到自己脸上正在划下的泪水被莱雅莉干燥的嘴唇吻干。可是他的眼泪源源不断。她的身体靠在他的肩膀上,比泡沫还轻,这怎么能不叫他害怕?

“已经足够了。就让我这样老去,然后看着我离开吧。”

再也没有比这更残忍的话语了,然而她是带着爱说出口的,也期望得到他以爱来回应。布莱姆的手掌慢慢覆上她的头发,虽然依旧轻柔诚恳,但已经多了故作镇定的味道。他沉默不语地琢磨着她的心思,无法不感到痛苦绝望。他倾注全部希望与寄托,与她孕育了他们最心爱的孩子,可是此刻连这希望也变得毫无意义、不切实际。

“你贵为一人之下的公爵,尚且过得不如意,可见永生是没什么意思的。”她抬起眼睛看着他,朝他笑了笑。

洒在她身上的月光是那样冷清。生命的光到来时就如太阳那样和煦耀目,而这光从降临的一刻起就在离去,最后变得像月亮的光一样凄凉冰冷。

“原本是没有意思的,直到遇到你,我才真正开始拥有我珍视的一切。这怎么能够一样呢。”

他皱着眉头轻声地抗议辩驳,为了补偿,又温柔地亲吻她。他知道莱雅莉已太过疲惫辛苦,便不再多言,开始收拾起产房里浸满血水的毛巾。然后他抱起孱弱的妻子,将她安置在卧室干净的床上。

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夜晚。布莱姆想,并摩挲着莱雅莉半睁半阖的眼皮。窗外的夏栎轻轻摇曳,月光透过树叶,隐约照在她的脸上。

那是一张很美的面孔,并不在于其形态本身。她看向他人时,就像透过重重影子,窥见他们生命的结局——她拥有这种智慧与天资,自己却不知晓——因而她的目光总是带着漠不关心的冰冷与沉痛的同情。那样的目光打动了布莱姆。

当生活正在发生时,什么意义也没有,总是烦闷无趣、无边无际。只有当有了结尾,生活才变成故事,那些琐碎繁杂、平常无奇的瞬间才变得珍贵,被合上的书籍的封皮包裹起来,不再是随机的堆砌。

每一个瞬间都成为下一个瞬间都因果,过去每一个漫不经心的细节都在未来强光的照耀下变成一种预兆、一个诺言,直到故事结束,故事里的人才能明白它的价值。

布莱姆渴望一个结局。莱雅莉确信自己的结局。

他只是微笑着,木讷地在她身边做着稀疏平常的家事,让混乱悲凉的思绪被耳中嗡鸣的杂音淹没。尽管已经是三月里,他依然将壁炉点燃,避免莱雅莉的身体失温,并按照妇产科书籍记载的药方那样泡制了花草茶。莱雅莉并没有喝上两口就陷入了沉睡。他呆呆地坐在她身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月亮和他在帝孚日与布拉姆顿看到的月亮一样。那时月亮的光照得他难堪,总让他想起月光不过是太阳光在月球的反射,而他永远失去了的阳光下的一切,此刻却被这月光照耀着。

他曾经无数次望着月亮,想象他从未拥有过的被无情剥夺的人生。他想象素未谋面的爱人、尚未出世的孩子,都被阳光抚慰着,生活在没有强权与暴力的世界。他的爱人是什么样子?她会拥有欢乐与幸福吗?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是一个能为父亲报仇的坚毅果敢的孩子吗?还是说,它根本不会知道它父亲的遭际,不会知晓他的生命如何被残忍地夺去、如何冠上了原不属于他的姓氏?它会不会有被阳光亲吻过的头发,会不会有比天空和海更蓝的眼睛?

后来,莱雅莉走进了他的生活,填充了他苍白的想象,即使连麻木悲伤的寂静也让他产生激动的情感。在月光中,在他的想象里,莱雅莉的影子一次一次地走进他的囚牢,带他离开那座密不透风的黑色城堡,带他走进了欢乐与自由。

她带他走进的世界是那样朝气蓬勃,充满着快活的拌嘴,繁琐的家务,夏天闷热蒸腾的厨房,冬天噼啪作响的壁炉,关于文学的不切实际的批评,绘画时松节油怪异的气味,一座不得不费心打理的爬满常春藤的花园。

而另一些日子,他望着月光,想象她来到他的身边,无法解救他,让他看到那一切真实动人的事物后,又将他送了回去。可即使这样,他为了有朝一日可能会失去她而流下的眼泪依然减轻了他的痛苦。

一阵刺耳的啼哭声让布莱姆回过神来。他焦急地奔向产房,将苏醒后嚎啕大哭的特瑞抱在怀里。为了不打扰莱雅莉的休息,他带着儿子来到屋外,轻轻摇晃着婴儿小小的身体。这让他想起很久以前,那个他无法拯救的女孩,也是这样躺在他的怀里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似乎她一早就预见了父亲的离去。

夏栎树的影子在特瑞的脸上轻柔地摇晃,就像父母为他祈祷时的嘴唇那样柔软。他的父亲一直怀抱着他,直到他再次进入梦乡。

黎明很快到来,莱雅莉已经醒来。由于她一直十分活跃,事必躬亲,再加上布莱姆对她的健康过度保护般的关注,她的身体算是硬朗。一夜的睡眠让她大致恢复了些许体力,而她已准备好第一次哺乳她的孩子。布莱姆紧张地将特瑞从摇篮里抱出来,带到妻子的怀里,他们关切地看着她胸脯上趴着的小小的婴孩,脸上双双露出了笑容。

“布莱姆,我不愿意永远活着。我厌倦了这一切——并不是指厌倦了与你一起——我们生下来就注定了哪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了。环境在变化,人们进进出出,仅此而已。像这样活了二十多年,真他妈的是一场诅咒。”

莱雅莉一边抚摸着孩子柔软的背,一边向站在一旁的丈夫说道。

“我知道你在诅咒里已陷得太深,可是如今我们有了特瑞——你要一直守护着他,为他祈祷,让他快乐、对他人有益。你要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怀里的孩子长大,要告诉他们关于我的故事,让他们成为公正磊落的人,直到那时,他们生活的世界早已没了如今的扭曲与邪恶。”

他拥抱他们,向上帝谦卑地感谢将他们赐给他。

“你要去这样做,做我们不曾做过的最美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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