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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迁

暗夜协奏曲:Macbeth麦克白

伦敦繁忙的世俗事务外表下涌动着不安。对于未来和信仰,人们充满信心的同时又忧心忡忡。城中四处散布上帝的预言、鼠疫,以及泰晤士河浑浊的气味。

离开河岸,莱雅莉一下子就淹没在人潮中。北岸雾气弥漫的空气中,房屋的屋顶与教堂的塔尖杂沓堆砌。水手与船员在临河而建的仓库间穿梭忙碌。

一切都在移动。为了不至于迷失在快速运转的城市中,她集中起精神,按照回忆里与布莱姆散步时途经的路线寻找着目的地。

屋檐肆意生长在狭窄的铺了尖利碎石子路的街道,几乎就要遮蔽天空。帕特诺斯特街连接了圣保罗教堂的庭院区域,站在教堂的穹顶之下仰望由石块堆砌的巨大半球,却很难叫人因而产生什么神圣的敬畏感。礼拜仪式、接踵而至的游客、以及经营着店铺的印刷商的脚步声填满了理应静默的厅堂与长廊。玲琅满目的装订精美的书籍与别致有趣的新式印刷小册子一件件跳进莱雅莉的视线,那些字母与图像的合集让她紧张得口干舌燥。名叫威廉·莎士比亚的作者应当相当有名,他的书放在最醒目的地方。埃德蒙·史宾赛的名字也很快在显著的位置映入眼帘。

她嘴里低声念叨着布莱姆交予她的清单,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对应着,终于找到了《仙后》的第二卷,而其他的书名则叫她一筹莫展了。正当她烦恼该如何交涉,她鲜亮的打扮一下就引起了书商们的注意。他们一拥而上地围上来接过莱雅莉手里的单子,一一向她介绍不同的装帧版本。然而询问一番后,精装本的价格贵得叫她咂舌。她吝啬地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尽管布莱姆叫她挑选她喜欢的样式,她还是决定买下未装订版本——这样便能自己装订匹配的封面,也能以成套的样式装饰书房——书商如此介绍道。为了防止自己装帧产生失误,莱雅莉还特意以六便士一本的低价买下莎士比亚的几本未装帧剧本,以便日后拿来练手实验——反正他如此火爆流行,估计不是什么好书。

待她返回南岸的旅店时,已能听见教堂敲响晚课的钟声。布莱姆正站在房间门口向伙计交代着什么,随后交给对方一沓信封,又详细地嘱咐了一番。

她与收到信和小费的伙计擦身而过。看见她的身影,布莱姆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上隐约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度过了美好的一天吗?”

他殷勤地替她脱下外套挂好,然后为她倒上她视若性命的淡啤酒。

“哦,人太多了,但挺有趣的。他们说你要的书隔日便送来。”

莱雅莉一面解开藏在裙子褶皱里的银制钱袋,一面开始讲述今天的见闻以及她的书籍装帧计划。兴奋的红色在少女跃跃欲试的脸庞晕开,能够为伴侣做些什么的自豪感令她看上去颇为得意。

布莱姆愣了愣。

为什么她会露出那样高兴的样子?这让他难以理解。心中充斥着不安、害怕对方会转身离开的人一直以来都应当是他。不论做多少事都无法驱逐的恐惧与自卑让他对莱雅莉的付出到了痴迷的地步,一时兴起买来的服装与珠饰、丰富的食物与酒、昂贵的画材与纸张,以及无微不至的照料。就连她提出白天时独自一人出门透气都让他紧张失落了很久。他恨不得用幸福的金线将莱雅莉紧紧缠裹起来——与他自己缠绕在一起,每时每刻都虔诚辛勤地编织着。一旦停下,便会听到某样过于沉重、广袤的东西向他破碎的心走来。

这份自私的念头令他感愧,因为莱雅莉漂亮的脸庞正展现出不同寻常的光采。她点亮了他放在一边不用的蜡烛,如同得到什么奖赏似的畅饮杯中的酒。橘黄色的光晕像圣人的光圈一般笼罩着她的红发——不是宗教式刻板的神圣,而是一种具象的、连贯的美丽之物。这样东西战胜了时间的惰性。街道的纷扰、恋人的柔情、烛火的微光,短暂的片刻、他全心全意珍惜的每一片刻都在流逝。可是他一点也不害怕——尽管携带着渴望将那些片刻永远固定在自己身上的私心。

每一秒都在诞生的即刻死亡,他深知时间是不能挽留的,而只有上一秒的死亡才能引申出下一秒的诞生。会结束的,一切都会结束的,这他知道。然而这正是为什么他不该加以阻止。他从未如此热烈地感到自己热爱这一时刻——事实上,每一时刻。

他对莱雅莉笑了笑。

“待我们乔迁至诺福克郡,便会有足够的空间实现你的项目了,不论是装帧书本还是绘画,或者是别的什么。并且,我们将有一整个书房来供你装饰,听起来如何?”

莱雅莉惊讶地叫出了声:

“与你今天寄出的信件有关吗?”

“很久以前我还热衷于逗留人界时曾在艾尔沙姆购置一栋房产,我看中那块地区清净。时过境迁,有许多税务与法务相关的问题需要处理,不过如今的时代办事多么快捷,相信不是什么难事。”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迪米特拉女士也不必为难了。”

她坐了下来,喝了一口酒,带着一种奇怪的兴奋感看向布莱姆的脸。他到底还经历过多少事情?他生活的开端是什么样的?经由昨天晚上赤裸坦诚的对峙,对于这一谜团,她的不安与焦躁消散了许多。可是她依然想抓住一切的机会了解他的过去。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它在诺福克郡,很富庶的一个地方,沿着海,有很多小河与湖泊。那附近的布里克林村即是被斩首的安妮·博林王后的故居,也因此时常传出闹鬼的传闻,所以周围一带无人问津。”

“什么样的传闻?”

“有人声称在她被执行死刑的日期,看见可怜的王后腋下夹着自己被砍下的头颅四处转悠,还手捧着头向路人诉说冤情——当然,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哎,布莱姆,这个世上连血族和恶魔都是真的,那么多几个无头的冤魂又有什么稀奇?”

布莱姆抽出一把椅子,拉着她的手在她身边坐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闲言碎语。

“像我这样讨论起鬼魂与幽灵,的确是欠缺想象,不过如若有真正的鬼魂,我们血族是能够感知到的。”

“我听人家说,安妮王后有六只手指,却被她用黑色手套遮掩了,是真的吗?”

“不,是假的。当年她沿着泰晤士河顺流而下完成加冕仪式时可没戴什么手套。那时,各式各样的豪华游船跟在她后头,河岸两边挤满了观看的群众,可没人瞧见她的手指与你我有什么不同。”

“那么有传言说她脖子上有一颗黑色的大痣?”

“倘若是真的,那我想她丈夫亨利八世应当会第一个跳出来指控吧。”

他们又顺势议论了许多令人害臊的宫廷丑闻与鬼魂的生理学构成。天色晚下来后,他们在酒店楼下用了餐便歇息了。

然而布莱姆心中的思绪难以停止。无头皇后的流言、耸人听闻的鬼屋传言,拼凑着一个陌生女人由猛烈激情交织着阴谋而开端、以厌弃背叛浸泡着血腥而收尾的故事。

这个故事无法从开头讲述,因为在它被诉说以前,结尾就已在那里。或许所有故事都是如此。

布莱姆像是被这想法惊讶了一下。他看着床上熟睡的莱雅莉,快速地拿出纸笔,记下了什么。

他是为了什么而阅读的,又是为了什么而写作的?每个故事都有结尾,而他的时间没有。可是当他讲述生活时,情况就变了。生活被讲述就变成了故事,而故事承诺他:结局的确存在。他感到自己的时间在朝一个方向行进。上一刻的消亡,下一刻的出现,时间被永不复返地引向死亡,而他的生命也是一样。

结局一直就在那里,哪怕悄无声息、十分遥远。没有比这更令他感到欣慰的了。

两周后,经过几番官僚主义的信件往来、枯燥的税务与继承买卖的程序,以及一系列的文件造假与混淆咒语,他们终于获得了新生活大门的钥匙。

在一个寻常的夜晚,他们带着行囊乘上客船,在划动的船桨下,流淌辗转过英格兰历史的泰晤士河平静地向前。在莱雅莉出生许久之前,这河体曾载着无头王后安妮·博林与随行的豪华游船完成她的加冕礼。一路上,乐手演奏着盛大恢弘的乐曲,华丽缤纷的旗帜、挂毯、横幅覆盖着巡游的船队,上面悬挂着用金银布条固定的金属徽章。

仅仅三年后,这河水就承载着这名命运不幸的王后前往斩首之处。人们谣传她是一个邪恶的女巫,以高超的巫术蛊惑了朝臣与国王,并在背地里至少交往了至少百来个男人。而同样的河水,在数年后也成为了这王后的女儿伊丽莎白一世那庄重的王室巡游的奢华剧场。

是通向光荣还是死亡?

飘荡着旗帜、铃铛、遮阳篷的镀金游船,游窜着老鼠扩散瘟疫的摆渡船,运载着干草与燃料的大型平底船被无意志的河水一视同仁地托起。高贵的、卑贱的、血腥的、荣耀的,人们用尽修辞讲述自己的生活,人们生活在自己的叙事之中,人们生活在他人的叙事之中,与此同时,他们全心相信河流也通过他们的叙事流淌。

布莱姆将嘴唇贴在莱雅莉的额头上,双臂轻轻搂住她。月亮刚刚升起来,城市的景象淹入苍白暗淡的月光,河面漆黑一片,只残留一块块火炬倒影的斑点。他们依偎在一起,看着又一天的时光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突然,布莱姆感到自己的手被紧急地握住。指甲深深掐入他手掌的痛感让他惊讶地看向臂弯里的恋人。

她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那样微微颤抖着,粗喘堵在她因克制而缩紧的喉咙里,转化成一阵模糊的呜咽。

河岸上,一个头戴马辔般的笼型面具的黑衣女人向巷子深处走去。那是当局与猎巫人应用的一种刑具,铁辔头的两侧连接着尖锐的舌片,铁刺扎穿了女人的口舌。这种笼具用于惩罚虚荣、懒惰、野蛮、不可理喻的骂街泼妇。人的舌头总是在各样的酷刑中受到特别的指责,或许是因为它被视作反叛的首要工具。

他睁大眼睛看着那个消失在巷尾的女人,仿佛亲眼见证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历史性的失败,一场对集体心灵的灾难性摧毁。他的手被莱雅莉牢牢握住。她像那个舌头被刺穿的女人一样一言不发,愤怒的双眸里有一种懒洋洋的仇恨、懒洋洋的讥讽。

布莱姆很熟悉这样的眼神,因为他曾经无数次在自己的眼睛里看到过。他知道这眼神不足以燃起反叛的火——虽然绝不服从、愤世嫉俗,可却无所事事、空空荡荡。因为那眼睛目及到的一切时间都在看见的瞬间退后、缩小,最后压缩成一个小点。那个小点的存在类似于一本书籍,一个故事,而不是真实的生活。

他突然理解了莱雅莉对阅读明目张胆的不屑。可是他需要故事。因为他需要结局。

船只一如既往地向前。一整个夜里他们沉默不语、心惊胆战。风在他们身后紧跟,月亮时刻在头顶盯梢,暂时消失的太阳在他们身后穷追猛赶。除此以外,他们背后只有一片虚空。

渡河后,他们继续赶路,天快破晓时便投宿在毗邻村庄的旅舍,到了夜晚则马不停蹄地向前。房屋、农庄、染坊、田野从他们身边经过。飞驰过空旷的田野,又是新的房屋、农庄、染坊、田野。身下是低洼的地势与泥泞,又看见了一排排青蓝色的针叶树,他们终于到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带院墙的古旧二层楼房,由一座被亨利八世解散的修道院改建成住宅。虽然不具备彩绘天花板或是大理石制的喷泉等一系列炫耀性的元素,但是石制的壁炉和装饰烟囱盆、下沉式拱门、几英尺的大窗户,以及大厅带有几何图案的锤梁屋顶都显然花销不菲。美中不足的是,由于空置已久,即使屋内的灰尘和蛛网还算方便清理,庭院的荒芜还是有些惨不忍睹了,而书房里那些矜贵的私人藏书由于缺乏精心的环境管控也早就遭了殃。

好在莱雅莉实在很喜欢这里。他们刚把屋子收拾干净,她就迫不及待地霸占了采光最好的房间,按照布莱姆的旧书学习起了书籍装订。封面封底的硬板、布料与皮料、染料、伊斯兰装帧师传入英格兰的烫金压印工具,布莱姆一一满足了她的需求,以至于最后材料的费用远超直接购买精装本的价格。

在糟蹋完所有她随手买下的威廉·莎士比亚的剧本后,她总算领悟了活脊锁线的秘诀,每日都兴致勃勃地在书帖上穿针引线。由于她坚持要为每一本书匹配对应的封面装饰,她不得不翻开书页阅读其中的内容,而她也的确如她自己所言,是个糟糕透顶的读者,以至布莱姆实际上读到《仙后》的第二部时已经是那年的冬天了。虽说等待的过程漫长得离谱,可是当他在每本书的书脊下方看到那个小小的花体“L”时,他高兴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莱雅莉依然用红色的颜料作画。赛格送给她的那本速写本原本就画满了大半,只是从前由于材料的限制,她才反复挤出空白的位置使用。如今光是她的纸张与画布就占据了宽敞房间的大半储藏空间,因此那本破破烂烂的速写本便被束之高阁了。出于隐私的缘故,大多数时候布莱姆并不过问她的画作,只有正巧碰上才会不经意扫上两眼。有一次他看见画布上是泰晤士河与伦敦塔,以及上面悬挂的叛国者的人头,有一次是窗外看到的庭院,又有一次是一个腋下夹着铁辔头的无头女人。

他不知道她是否还画过那个他在速写本上看到过的绿眼睛女孩。就像她也再也没问过他与夏洛特和维尔利特的过去一样。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神充满了欢乐和信赖。

他们花了春天剩余的所有时间清理庭院里齐腿高的杂草。整个夏天他们都在为种植什么花卉与蔬菜而烦恼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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