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灾星

北风呼呼作响，腊梅傲然吐艳。妇产医院里，一位五岁的小女孩在等着妈妈生二胎。

妈妈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呢？爸爸肯定希望妈妈生的是弟弟吧，毕竟自己名字就叫关念娣，在家里爸爸和奶奶也没少念叨要妈妈生弟弟的事情。

“家属在哪里？”医生从产房出来，问道。

关念娣站起来，“阿姨，我就是。”

医生看着这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似乎不敢相信。她蹲下来，轻声问道：“你家大人呢？”

“妈妈在里面生娃娃，爸爸出去了。阿姨，我妈妈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关念娣用稚嫩的童音答道。

医生有些心疼这个孩子，她站起来把关念娣轻轻搂住，“你妈妈生了个漂亮的小妹妹。”

哪知关念娣一听到“小妹妹”三个字，吓得边跺脚边哭，“完了完了，是个妹妹，爸爸肯定会不满意的，我和妈妈又要挨打了。”

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叫楚云儿，她躺在床上瑟瑟发抖，一旁的丈夫抽着烟不肯说话。大女儿关念娣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爸爸，妈妈刚生完妹妹，不能闻烟味的。”

男人一把推开关念娣，“赔钱货，一边去！”转而看向躺在床上的女人，“真没本事，连生了两个都是丫头片子。这个丫头别要了，丢了吧，真是个赔钱玩意。看来我平时对你太好了是吧，不让你吃点苦头就生不出来儿子。”说罢，他挥起拳头打向床上的楚云儿和她的孩子。

同病房的其他家属忙拉住男人，“至于吗，都什么年代了这么封建。人家刚生完娃，挨打还不得把身子打坏了。”

关念娣哭着扑向爸爸，“爸爸，爸爸，别打妈妈和妹妹。”

“别扔我孩子，等我养好身子，一定再给你生个儿子。”楚云儿泪水涟涟，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作为女人就一定要生儿子。她本来就不同意这门婚事，可是父母强迫她嫁给这个给高彩礼的男人，刚下岗失业的她不得不服从。

听到“一定给你生个儿子”这句话，男人才收了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下一个再不是儿子，我就把这两个赔钱货都丢掉！”

很快到了办出生证明的日子，二女儿的名字还没有取。之前在楚云儿怀孕的时候，丈夫和婆婆默认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取的都是“光宗”“耀祖”这一类的名字。当楚云儿问丈夫二女儿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丈夫只说了一句“关梦娣，必须要给我梦来一个大胖小子。”

关梦娣，又是一个为弟弟而生的女孩。

很快，关梦娣出生一百天。一百天对于孩子来说是很重要的日子，可就在那一天，关梦娣的爷爷去世了。

“呸，小灾星。这个死丫头片子生出来干什么！”奶奶一边咒骂着关梦娣一边主持丧事。“老头子，你走得冤啊，都是这个小灾星克死的你！”说罢，她抱起关梦娣就想往地上摔，幸好被赶来的一些人拦住，这才保住了关梦娣的性命。

楚云儿看这局势吓坏了，立刻带着关念娣和关梦娣回到娘家。

楚云儿的母亲流着眼泪，其实她早就后悔让女儿嫁给那个男人了。但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而那个男人的确给了他们很多彩礼。现在女儿又给男人生了两个娃儿，离婚更是不现实了。

从此，关梦娣“小灾星”的外号就在奶奶家传开了。

关梦娣一直长到三岁都没有一件自己的衣服，穿的全都是姐姐剩下的。姐姐虽然也是女孩，但毕竟是家里第一个孩子，在家里的地位比她高。爸爸妈妈一直准备要一个弟弟，自然会疏忽对她的照顾。所幸姐姐和外婆对自己还不错，处处都护着她。

“奶奶，我饿。”三岁的关梦娣迈着小小的步伐走向奶奶，想要一点吃的。

奶奶一脚把她踢开，“小灾星还想吃东西，活该饿着你！”

一些年龄大点的孩子聚在门外，看着关梦娣被奶奶踢开，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他们指着关梦娣，大声嘲笑着。仿佛那不是一个小女孩，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具。

“关家的小灾星，哈哈哈！”

关念娣把关梦娣扶了起来，“不哭不哭，姐姐在。”

关梦娣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明明她只是想要一点点吃的。

或许，对于有些人来说，出生即是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