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弟

关梦娣四岁那年，她的弟弟出生了，取名“关耀祖”。

耀祖，呵，多讽刺。

“念娣没有念来弟弟，梦娣给梦来了一个弟弟，看来这小丫头片子还挺有两下子。”父亲关小瑞笑着摸了摸梦娣的脸颊。虽说这是父亲第一次对她笑，但她还是感觉很不舒服。

奶奶更是一天到晚的把关耀祖抱在怀里，一刻都不肯放下。

“耀祖，耀祖，光宗耀祖。我的小祖宗，你一定比那两个赔钱货争气多了！”

关梦娣觉得心里酸酸的，四岁的她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从小到大也就妈妈和姐姐抱过她，至于爸爸和奶奶的怀抱是什么样子，她不知道。

弟弟出生后，关梦娣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她依旧穿着姐姐剩下的衣服，而弟弟刚出生没多久衣服就有几十套了。关念娣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平日里梦娣要给弟弟换尿布、哄睡，还要不定时把弟弟报到妈妈怀里喂奶。奶奶和爸爸以“你妈妈坐月子，你姐姐上学”为由，将洗衣、扫地、刷碗等家务活都交给了关梦娣。

一个只有四岁的孩子，在冬天里用刺骨的冷水刷锅洗碗，还要时刻提防着弟弟是不是哭了。梦娣对耀祖的哭声异常敏感，只要耀祖一哭，那就是关梦娣没有照顾好弟弟，她就要挨打。

她不是没想过用热水洗，可是奶奶说这样子不好，一定要用凉水洗才可以。梦娣的手时常冻得像个红萝卜，连馒头也拿不起来。

她哭，她闹，结果越来越惨，挨的打也越来越多。

她想不通，为什么同样是四岁，隔壁的田梦雪小朋友就可以和爸爸妈妈去公园玩，可以每天看动画片，可以有好多好多的玩具，而她却不行。

“别和奶奶犟啊，你是犟不过奶奶的。等以后咱们长大了，就可以自己挣钱离开他们了。”又一次挨打过后，已经九岁的关念娣偷偷告诉梦娣。她已经三年级了，在学校里老师会教好好学习，以后才能自己挣钱，不至于到找不到自己喜欢的工作的地步。

可是长大二字，对关梦娣来说实在太过于遥远了。是长到姐姐这么大吗？可是姐姐还不会挣钱；是长到妈妈这么大吗？可是妈妈在生弟弟之前也没少挨爸爸的打；是长到奶奶这么大吗？可是她一点都不喜欢奶奶。她喜欢外婆，可是她不能经常去外婆家。

不管长大了会怎么样，至少眼下关梦娣还要承受着这个年龄阶段不该承受的一切。她没有去过游乐场，没有自己的玩具，没有自己的衣服，没有看过动画片，只能日日夜夜为弟弟而活。

弟弟哭了，她要挨打；弟弟尿了没有及时换尿布，她要挨打；弟弟不小心把自己弄痛了，她要挨打。

弟弟，弟弟，什么都是弟弟！

是呵，她甚至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她的名字都是关于弟弟的！

转眼间到了寒冬腊月，那一天是她的生日。可是没有一个人记得，她对着镜子，悄悄对自己说一声，“生日快乐。”

她小心翼翼地对爸爸说，“爸爸，我今天生日，可以吃一碗长寿面吗？就一碗，可以不加鸡蛋。”

关小瑞暴跳如雷，“吃吃吃，就知道吃，一个赔钱货过什么生日！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人，还有脸过生日！”说完，关小瑞打了关梦娣一巴掌。

梦娣一边捂着脸一边哭泣，她明明记得，邻居田梦雪过生日的时候有家人给唱生日歌，还给做了长寿面，买了蛋糕。那一天，田梦雪偷偷给她喂了一口蛋糕，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甜蜜。她知道，爸爸妈妈不会同意给她买蛋糕的，可做碗不加鸡蛋的面总行吧。

可怜的关梦娣，就连这点愿望也没有满足。她有什么错，她只是想吃口面啊！

奶奶闻着哭声赶来，“小灾星哭什么呢，没听到你弟弟在哭吗？哄你弟弟去，要是我家耀祖有什么事，看我不打烂你的皮！”

关梦娣不敢再哭泣，跑去关耀祖屋子里哄他。

关梦娣右手拍着关耀祖，眼睛看向窗外。就在那一瞬间，她是多么想把弟弟从窗户丢下去，然后自己也跳下去。她被自己可怕的念头吓了一跳，她也明白自己不能这样做。

晚上，关念娣放学回来后，借口让关梦娣打扫厨房，偷偷给梦娣带了几颗糖。“我语文老师结婚了，她给我们带了一些喜糖，我都留给你了。我知道今天是你生日，你自己偷偷藏着吃，别给家里的大人说。梦娣，生日快乐！”

关梦娣泪流满面，或许这个家她能依靠的只有姐姐了。她把头埋在姐姐的怀里，轻声啜泣着。

“小灾星，死丫头片子，去哪了？快回来洗尿布！”奶奶难听的声音响起，关梦娣快速把糖藏在口袋里，赶紧跑过去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