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天在霍府养了半个月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霍铮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他借着此次战役,在刘云天担任主帅之际,顺势将北境的兵权物归原主。
至此,北方大定。
同时也意味着---刘云天是时候回京了。
那霍梅呢?她会和自己一起走吗?他不曾问过她这个问题,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横在他二人心中的梅氏旧案尚未了结,他没有勇气开口。
一边怕她拒绝,另一边更她违背自己的心意答应。
爱着一个人的折磨不是来自得不到,而因为说不出,他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二人之间永远有一个说不出的心病。
正想着,刘达踮着脚进来,他几日前就带兵前来与平盐军回合了。一来就听说,他的宝贝堂兄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大戏啊!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一点都不假!
刘达一进门,就看见刘云天靠着那面大窗子,侧颜垂眸,像在思索着什么。
“皇兄,路相来信了!”
他漫不经心地开口,递过信就随意的坐下,拿起桌上的糕点品尝。
刘云天看完信,停滞了一瞬,腾地起身,脸上露出久违的笑,脸颊的酒窝深陷下去。
他急不可耐地出门,平日里的端庄稳重一瞬间都不见了,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把刘达都吓了一跳。
霍梅刚到门口,就与着急出门的刘云天撞了个满怀,二人手忙脚乱地查看对方是否受伤。
刘达撇撇嘴,自觉多余,于是端了糕点盘子,悻悻地说:
“皇兄皇嫂,你们慢聊,臣弟告退!”
霍梅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我只有一句话,就不进去了。”
那厢刘达早识相地跑没影儿了。
刘云天笑着看着她,眼里跳跃着光亮:
“别管他,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呢!”
“但是是我先开口的,应该我先说。”霍梅语气难得强势一回,眼神却有些躲闪。
“好......哎...?!”
刘云天还没说完,就被霍梅拉住胳膊往外走,她边走边卖关子:
“我带你去个地方。”
刘云天看着她的样子,明明是一脸认真,叫人看来却有些孩子气,甚是可爱!于是他也不制止,就任由她拉着。
二人出了将军府,策马向西北方向。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临近北城墙,这里的街区已不似主城区那般繁华,商铺零星破落,更多是贫民乞丐。
这里是是平盐城最荒凉的街区,也是贫者、困者、流浪者的集聚地。
刘云天跟着霍梅来到一处残破的府邸门前,大门上方没有匾额,只能从门外隐约可以看到,园中荒草丛生,屋梁断裂,门窗破败。
他们是过了晌午才出来的,这会儿已经快傍晚了。
霍梅下了马,直直走到门前,伫立了一会,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回过头来,对着刘云天轻轻一笑,
“咱们要去的地方有些远,今晚就在此地歇脚,明日一早再出发!”
刘云天下马,上前牵住霍梅的手。不只是紧张还是回应,她的手紧收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
入夜,篝火跳跃,不时发出霹雳啪啦的声响。
刘云天率先打破沉寂:“今日京中来信了,我.....”
“这边的事情都忙完了,你也是时候回京了。”霍梅打断他,她脸上的表情,如同她的话一般,让人有些猜不透。
“你知道我为何还不走吗?”刘云天握住霍梅的手,语气有些急切。
“那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火光在霍梅脸上跳跃,她没有挣开他的手,她的语气不轻不重,如往常一般温柔,却在刘云天心里炸开一声惊雷,堵住了他所有的欲言又止。
最后,他只冒出一句颇没底气的话:“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霍梅转头看着他,眸光清亮:“你说得对,逝者如斯,生者难往,一味地自怜自艾,岂不是辜负了此生?所以,我们不妨着眼当下,想想明天要去的地方?”
她的态度转变太快,让刘云天猜不透她哪句是真心,哪句是玩笑。
见他不语,霍梅轻笑,自顾自地调整了姿势,将头枕卧在刘云天的腿上:
“你自己慢慢想吧,我要睡了!”
刘云天琢磨着她方才话中的意思,只回了声“好”,扯过身后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
她说不该自怜自艾...
她说不该辜负此生...
她说想要着眼当下...
那么,是不是代表,她已经释怀了?
可是,为什么她要三番四次打断他的话?
为什么,要带他来这个地方?
梅氏旧府!
这座历经三十五年的府邸,与本朝建立的时间一样长,它就像一个历史的见证者,无声地目睹着王朝的兴替、边境的刀兵、以及,梅氏一族的辉煌与没落...
住在这里的人,曾在三十五年前护住了一国江山黎民的安宁,又在十九年前覆灭在历史的尘埃中。
而今,江山依旧,梅氏的匾额不复存在,而这做府邸,也只能为过路的旅人遮风挡雨了。
令人唏嘘!
...
终是一夜无眠,他轻轻捋顺她鬓边的发丝,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到了后半夜,篝火半熄,霍梅往刘云天怀中缩了缩,他起身加柴。
忽而听到外间有响动,顿时警心大作,拿了佩刀一路追出去。那黑影闪身进了后宅的一间屋子,看身量,像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他紧追不舍,跟着那孩子进了一条地下甬道,没有找到那孩子,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通道很短,只有六七步的样子,墙上点着蜡烛,灯光昏黄暗淡,两边的墙根底下,错落的躺卧着十几个人,有孩子、有老者、也有壮年和妇女...从他们的装束来看,有的是避风的乞者、有的是过路的旅人。
对于这个外来的“入侵者”,他们表现出一种警惕,更多的是将孩子老人护在身后。
刘云天察觉到了对方的敌意,将刀剑入鞘。小心翼翼地向里走去。
过了转角,是一间密室,除了一张桌子,也散落着几个休息的乞者。
他扫视一圈,从墙上一扇半开的暗门里,探出两颗小脑袋,好奇的打量着他。
他蹲下身子,从怀中拿出一块干粮,向那孩子招手,那两个小脑袋你推我搡,腼腆地探身出来,接过他手上的饼子,一分为二,分食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爹娘呢?”刘云天尽量放低声音,温柔地问道。
“死了。”
稚子无知无痛的语气,刺痛了他,他们尚不知死为何意,就失去了父母。
“那你们是怎么打开的那道暗门的啊?”
“漂亮姐姐!”
“什么漂亮姐姐啊?”
“外面的漂亮姐姐!”
“你是说,是那个和我一起的漂亮姐姐打开的暗门,然后告诉你们,让你们在这里歇脚的吗?”
“嗯!”两个孩子点点头。
“那她经常来这看你们吗?”
“她每月十五都来,让人带好多好多吃的给我们!”
她向来心善,刘云天一直知道的,她幼时连抓伤她的小猫都要收养,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
他起身查看暗门之内的密室,除了暗门的机巧精密,内里与外间并无大的区别,看来这里就是当年薛氏的藏身之所。
等出了密室,天已经微微亮了,回到他们休息的地方,霍梅也醒了,正裹紧披风在烤火。
看到他回来,她抬头看着他,声音有些刚睡醒的沙哑:
“你去哪里了?你再不回来,都赶不上看日出了!”
刘云天一怔:
“日出?”
“是啊,草原上的日出很漂亮,你一定没见过!”她笑着回答,脸上颇有些小得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