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惊魂
刘云天的銮驾回到平盐城，刚到城门口，就远远的听到霍霍的声音。
他掀开马车的帘子，循声抬头，城墙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儿映入眼帘，就算看不清她们脸上的表情，也能听出听出霍霍语气里的欣喜。于是他脸上不自觉地勾起笑意。
“阿爹……阿爹！”
霍梅抱着霍霍，向他挥手。
刘云天稍稍催促车队，心中有些迫不及待的雀跃。
待马车刚过了城门，霍梅已经牵着孩子下来了，刘云天也下了马车，他们相距不过二十步的距离，刘云天笑着张开双臂，等着拥抱她们。
霍梅松开霍霍的手，孩子一蹦一跳向他跑来。
蓦地，刘云天变了脸色，对着她们大吼大叫：“危险！别过来！”
几个黑衣人突然从拐角处的角楼里冲出来，一把抓住孩子，往城墙根退去。
“霍霍！”
刘云天和霍梅同时开口惊呼。
其中一人抱着孩子，匕首就架在孩子的咽喉之处，他背靠城墙，随后便有十几个黑衣人拔刀挡在前面，将那人护在身后。
随驾的兵士立刻冲上前去，将那伙人包围起来。
“别过来！都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那黑衣人大喊。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霍霍被吓的号啕大哭，一声一声地叫着阿爹阿娘。
霍梅本能地想要保护孩子，被及时冲上来护驾的侍卫拦住了，她挣扎着，慌乱地叫着霍霍的名字。
此时，刘云天还算冷静，他将霍梅护在怀里，冲着那伙儿人厉声道：
“放开孩子！吴晓光，朕可以不杀你！”
那人眼里闪过一道凶光，一把扯下面罩。
“不杀我？”他轻蔑一笑，掐住霍霍的脖子：“小鬼，看来你的命，在你父皇眼里也没那么金贵，就只够换我一条贱命，啊！”
霍梅大声嘶喊着：“吴晓光，你放了孩子，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刘云天强忍镇定：“吴晓光，放了孩子，朕可以不杀你，也可以放你离开，但你若是敢动孩子一根汗毛，朕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吴晓光这种人，毫无底线却又贪生怕死，对付他，必须要有足够的筹码来打动他，更要用反向的后果来威胁他。
果然，他眼里的狠厉弱了几分，神色飘忽，手上的力度也松了松。
霍霍又惊又怕，一口咬在吴晓光的手上，他立刻回了神，疼得大叫一声，一把甩开孩子，霍霍猛地撞在墙上，顿时额头处鲜血直流，昏死过去。
“霍霍！”
霍梅看到孩子受伤，越发不受控制，哭着哀求：“吴晓光，我求你，别伤害孩子！我什么都答应你！”
刘云天死死地拉住她。
“吴晓光，若孩子有什么闪失，你也别想活！”
吴晓光也吓了一跳，赶紧查看孩子的状况，还好，没死。他此时有些崩溃地大喊：
“没事！没事！孩子还好好的，你们放我走，给我备马，放我走！”
刘云天攥紧拳头，下令备马，打开城门。
吴晓光死死地抓着他唯一的筹码，匕首时不时划过孩子细嫩的皮肤，血迹星星点点地染红了衣领。
霍梅急于看清孩子的状况，强行压下心绪，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吴晓光，孩子受了伤，急需太医诊治，即使无大碍，这一路上又哭又闹，你带着他也走不远的，若是孩子有闪失，你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保住性命。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是孩子的母亲，我来做你的人质，我的体力比孩子好，也不会武功，一路上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放了孩子好不好？”
刘云天一震，惧愕地看着她，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眼里已经有了泪光：“不要！”
霍梅根本顾不上这许多，只想着怎么说服吴晓光。
吴晓光其实也害怕孩子死了，天下人谁不知霍梅在皇帝心中的份量，带着她也不失为更好的选择。只是他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了保命的底牌，就想要得更多。
霍梅看到他神色的犹疑，又循序诱导：
“你一路从宁州逃到平盐，不就是为了活命吗？这里离边境不过一日夜的路程，只要你放了孩子，我保证这一路上不会有追兵，我已经备好马匹钱粮，足够你一生富贵安稳，只要出了边境，你就自由了！”
吴晓光终于动心了：“你让他们都退下！退到百步之外，把马牵过来！”
霍梅听罢，急忙拉住刘云天的胳膊：“快退下，你快让他们都退下！”
“霍梅！我不许你做傻事！”
刘云天咬铁断金般的几个字，直视着她的眼睛。
他第一次叫了霍梅的大名，她这才看清他眼里的恐慌和哀求，还有，害怕！
他抓住她的双肩，几乎是恳求道：“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救出霍霍！”
霍梅带着颤音：“我相信你可以，但我是孩子的阿娘，我不能拿他的命冒险！你快叫他们退下！”
刘云天从来就劝不住她，他大喝一声：“退下！”
继而紧紧抱住霍梅，在她耳边言语：“无论发生任何事，记住，等我！”
他的声音叫人安心。单是这一句，就够了！
吴晓光眼见着兵士退下，有些得寸进尺。
“把她绑起来！”
刘云天放开霍梅，眼里涌出森森寒光，冷冷的警告着吴晓光，他亲自将霍梅的手捆起来。
吴晓光将孩子平放在地上。
“你们看好了，孩子就放在这，等我们出了城，你们才可上前，否则我一刀杀了他！”
霍梅一步一步地走向吴晓光，走到一半，吴晓光就派手下拔刀架在她脖子上，随后把她手上的绳子拆了重绑。
刘云天看着，紧紧咬住牙！
等他们一行人上了马，扬长而去，刘云天赶紧上前查看霍霍的情况，一边命人叫太医。
霍铮闻讯带兵赶来，刘云天把孩子交给一起跟来的太医，他面色阴沉，一语不发，一举一动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霍铮急切地问道：“陛下！梅梅她……？”
“她不会有事，我现在就去救她！”刘云天平静地说着，一边解下自己的披风。
霍铮腾地跪下：“陛下，盟约刚刚签订，此时实在不可出兵，否则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就毁于一旦了！霍氏担不起这等罪名，还请陛下恩准，由臣独自出城，救回梅梅！”
同行的高畅也上前跪下：“末将也请求一同前去！”
刘云天根本没有看他二人，他脱掉外面的龙袍，露出里面黑色的劲装，沉声吩咐道：“赵平，把朕的佩刀拿来！”
赵公公矜矜业业地递上刀，还贴心为他披上一件简单利落的玄色披风。
他轻身上马，霍铮愣了一下，挡在他的面前。
“陛下，不可啊！您是万金之躯，，绝对……”
“霍铮！”刘云天面色如水：“你放心，我不会发兵！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北漠的使团尚未离境，你是三军主帅，当坐镇平盐。而我，作为皇帝，于国于民，我已经尽了责任，我无愧于心；现在，我要尽的，是作为一个丈夫的责任！好好照顾霍霍，这孩子交给你，我很放心！”
他说完，打马而去，扬起一阵风尘。
吴晓光一行人一路北上，从傍晚跑到深夜，直到乌云遮天蔽月，草原上一片黑暗，根本辨不清方向。
他们找到一处茅屋，看上去是猎户平日落脚的地方，吴晓光确定身后没有追兵，于是松了口气，下令在此休息，天亮再走。
马上就要十一月了，北方的夜寒凉萧瑟。
那些人升起篝火，围坐着聊天，不时放出大话荤言，想着到了北漠要如何取乐享受。
霍梅缩在墙角，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知怎的，话题就绕到霍梅身上，吴晓光细目打量着她，起身朝她走来，居高临下地站定，拿剑鞘挑起她的下巴。
霍梅侧头躲开。
吴晓光斜肩馅笑，俯身一把掐住霍梅的下颚。
“啧啧啧！瞧瞧，咱们的霍二小姐还是这般的傲气！”
霍梅不想激怒他，将自己置于险地，于是由着他言语羞辱，也不反驳。
吴晓光越发得寸进尺，一手拿着匕首一下一下扫过她的脸。
“看看这张脸，怪不得把皇帝都迷的神魂颠倒的！不过就算是皇帝也保不住你，没事儿，刘云天不要你，我要，等到了北漠，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他一脸奸相，引得手下人一片哄笑。
霍梅微微皱眉：“放开我！”
“呦！生气了！你能拿我怎么样？！现在你在我手里，刘云天根本不敢发兵，别想着他会来救你！不如你就跟了我吧！”
吴晓光的目光越发放肆，让霍梅心里涌起厌恶和恶心。
他转头吩咐道：“你们都出去，没我命令，不准进来！”
那些人会意，一一退了出去。
霍梅心道不好，瞪视着他：“吴晓光，你敢动我，我一定杀了你！”
“那倒要看看谁先死！”
他说着，动手撕扯撕扯霍梅的衣服。
霍梅死命地挣扎，慌乱中，一脚踢到吴晓光的下腹，疼得他立时起身，咬牙切齿。
“他娘的！敢踢我！”
等他缓过来，一把抓住霍梅的手，将她腾空拽起，另一手啪的打在她脸上。
这一巴掌饱含怒火，霍梅重重的摔在地上，她被打的头脑发懵，随后半边脸火辣辣地疼起来，她的牙齿磕到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你打死我才好呢！你打死我，就休想在威胁他！”
吴晓光眼角抽搐了一下，面露狠厉：“我看你嘴硬到几时！”
他抓起霍梅，掐住她的脖子，把人重重按在墙上，不断收紧手上的力度。
窒息感扑面而来，霍梅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门外突然响起短兵相接的打斗声，吴晓光顿时慌了，吓得松了手。霍梅瘫坐下去，空气一下子涌进她的胸腔，激的她剧烈的咳嗽起来！
吴晓光床门外喊叫：“来人……来人！”
他的一名手下砰地开门进来：“主子，皇帝来救这个女人了，咱们怎么办啊？”
“什么？他们多少人！”
“就他一人。”
吴晓光一听，虚惊一场，一脚踢开那人，“一个人怕个屁啊！咱们这么多人还怕弄不死他吗？”
刚说完，身侧的破窗子就被重重地砸开，一名手下倒在废墟里，口吐鲜血，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吴晓光没想打刘云天武功这么高，不过还好只有他一人。
他拿刀威胁那个被踹倒的手下，命他出去再战。
自己回身把霍梅拖拽起来，架上匕首，把她挡在自己身前。
等他出去，刘云天刚好割开最后一个黑衣人的咽喉。
霍梅一看到他，立刻湿了眼眶：“云天，小心！”
她嗓子受了伤，声音时有时无的。
“放开她！”刘云天的声音有些飘渺无力，但语气分毫不容商量。
吴晓光冷冷一笑：“好啊！你砍掉自己的右臂，我就放开她！”
霍梅嘶吼着：“不要！云天！他不会放我的，你别做傻事！”
吴晓光恼怒呵斥道：“闭嘴！”
转头对着刘云天怒喝：“砍啊！”
屋内的火光映在刘云天脸上，他的眸子如跳跃的火光般，晦暗不明。
他渐渐收回钢刀，把兵器从右手倒到左手。
“不要！不要！”霍梅拼命的朝她摇头。
钢刀举起，破风落下，还未触及皮肉，就被吴晓光的惨叫声打断了。
霍梅和刘云天同时转头，看到一把利剑从吴晓光胸前刺出，他应声倒地。
是高畅！
“二小姐！你没事吧？！”
霍梅惊魂未定，顾不上回应，也顾不上道谢，直直朝刘云天奔去。
刘云天见她虎口脱险，疲累地单膝跪地。
霍梅满脸泪痕地紧紧抱住他，像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你怎么样啊？你受伤了吗？你吓死我了！”
刘云天喘着粗气，轻轻拍拍她的背。
“没事！我没事，只是有些脱力！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他解下披风，盖在霍梅身上，遮住她一身的狼狈和伤痕。
霍梅捧住刘云天的脸，刚想说什么，就发现自己手上的斑斑血迹弄污了他的面容，这不是她的血，她紧张地查看，终于在他的右肩发现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顺流直下，染湿了他大半个衣袖。
“你……你受伤了……好多血啊！”
她的手不断地打颤，刚刚被吴晓光挟持，她都未曾这般害怕！
偏巧的，这样的伤势，与阿爹伤在同一个位置。
她没忘记，当初先帝使了手段，让阿爹死在这样的伤势上；
她没忘记，那次的事情给她埋下了怎样惨痛的心病。
“怎么办？我……我怎么……怎么止血啊？……我不会，你……你教我，我帮你止血……我们……回家，好不好？”
霍梅语无伦次的说着，刘云天也察觉到她不同寻常的害怕了，赶紧安慰。
“没事！没事！梅梅，别怕！只是皮肉伤，我不会死的，真的，我没事的！”
霍梅浑身都在发抖，刘云天微微厉声：“霍梅！你看着我。”
他的额头抵住她的，强迫她看着自己，又温柔了几分：“我真的没事！别怕！你现在撕下衣料，帮我把伤口扎紧，先止血，能做到吗？”
霍梅眼含泪光，湿漉漉地看着他，点点头：“嗯！”
远处的高畅看着他们，再也没有勇气上前一步。
他想起出城之时，霍铮对他的劝告。
“阿畅！一厢情愿地爱着一个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虽然我是个局外人，没有资格劝你什么，但身为她的哥哥，我还是要多言一句，喜不喜欢，在不在意，这本是你自己的事，但若流水无情，这份感情就要藏在心里，否则就会变成负担，让对方平添烦恼！”
他最终拂开霍铮的手，抿了抿嘴：“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这三年，他时常在想，霍梅爱着刘云天，究竟是爱他什么呢？
是九五至尊的身份？
是万人之上的权力？
是坐拥天下的富贵？
那么抛开这些，她是不是也能爱上自己呢？
可是后来，他站在产房外，听到霍梅叫着刘云天的名字；
看到战报传来时，她脸上的笑意；
听到她教霍霍的第一句话是阿爹；
看到她将自己送给霍霍的平安锁默默收起；
偶尔陪她站在城中最高的城楼上眺望南方；
……
他一直都站在她身后，她未必不知，但她始终不曾回头。
再后来，刘云天马踏南境，建立起不世的功业。
高畅突然意识到，刘云天一直在往前走，只有他自己停在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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