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放手

霍梅生辰之日，因尚在䘮期之内，不宜大办。她孕期反应又很大，精神萎靡，恶心呕吐是常态。刘云天就下令只在凤池宫小摆家宴，也想借此缓和一下二人的关系。

可宴席还未过半，霍梅就腹痛不止，刘云天急招太医诊断，竟有先兆小产的症状，而后更是在霍梅的饮食中查出蒲黄、莪术等药材，这些药多用于活血化瘀，对孕妇是大忌。

刘云天震怒，下令彻查！

可没出十日，此案还未查清，霍梅又在太液湖落了水，事后发现桥上被人抹了油，

幸而未伤及孩子！

防不胜防！

刘云天意识到不对，面上杖责了一众宫女太监，私下又派了暗卫，将下药一事与落水一事合并调查，同时加强防卫。

临近年关，朝中诸事繁忙，官员走动频繁，人多嘴杂的，不知又从哪传出些流言，质疑霍梅的生月……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些话虽然不敢被人拿到明面上讨论，但若放任事情发展，只怕会威胁霍梅的性命！

刘云天这才慌了，他清楚的意识到，宫里绝非净土，京城也不安全，他护不住霍梅！这一步一步，像是掉进了别人的棋局，每一步都暗藏杀机！

他以霍梅身体不适为由，将其送回霍府休养，自己着手处理这一连串的问题。而霍梅也终于有机会见到霍铮，问清楚关于那页残卷上“高时起著”这四个字。

霍铮追查得知，那位高时起高大人本是三品内史，在著完梅清的人物志后，三年之内，被多方弹劾，一贬再贬，直至斥离出京，成为五品的宁州知州，随后仅一年便死于任上。

在他死后，他所著的《梅清志》不仅未曾在民间刊印发行，而且被一删再删，尤其是书的后半部分，模糊笼统，几乎是一笔带过。

而宫中，只查到落水和下药之事都与御膳房的一个小太监有关，等禁军前去抓捕之时，却只剩下一具尸体了。

这小太监收了别人好处，先是被当了枪使，后又做了替死鬼，真正的幕后之手，还需细细追查。

只是案子容易查清，可流言难止，更何况法不责众，刘云天即便知道是何人在散播谣言，也不可能将每一个人都抓起来查问处置，若不抓出幕后之人，只怕事情会愈演愈烈！

除夕之日，刘云天以丧期为由，取消了宫中的夜宴，前往霍府与霍家人共度。

风雪温柔的夜里，爆竹声声。街上行人渐少，只有三三两两的孩子拿着烟花、灯笼，在屋外追逐游戏，家家户户的窗里，都洒落出温馨祥和的烛光……

刘云天的车驾穿过街道，纵使前呼后拥，却仍生出了一丝孤寂之感。

他到霍府时，未曾让人通报。立在门口，听着屋内的热闹欢欣，看着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恍若隔世。自母后逝去，他未曾再享受过这样的天伦之乐。

下人看到愣在门口的陛下，连忙行礼，霍家人这才注意到刘云天的存在，赶忙请进屋内，或许是受到年节气氛的影响，众人都默契的不曾提过那些烦心之事，只谈京城风物北和境风光。

霍梅怀孕三个多月，尚未显怀，胃口极差，时常腰酸背痛，刘云天跪坐在她身侧，一臂轻轻揽住她的后腰，轻揉抚按，帮她散去大半的不适，期间还不忘添茶加菜，照顾她的口味。

他们一起守岁到深夜，倒真是有了寻常人家的感觉。

刘云天将昏昏欲睡的霍梅抱回别院，在她身侧躺下，将人安置在自己的臂弯。

“案子如何了？”霍梅忽的轻声开口。

““有些眉目，还在追查！””刘云天平静地如实回答。

“那些流言，不像是无端的空穴来风。”霍梅状似无心道。

“你害怕吗？”刘云天嗓子干涩起来。

“我所怕的，从不在旁人之语。”霍梅顿了一下，略有所思。

“你还是要查梅清之案？”

“我不想糊里糊涂地活着！”

“你知不知道，你出了京城，我便再难护你！”刘云天的尾音有一丝颤抖。

“若是京城真的那么安全，你也不会送我回霍府！”霍梅执着地应答。

刘云天心中一颤，霍梅所料无差，京城之中处处是机关算计，霍梅在京，便是屠刀悬颈。或许真是自己错了，或许真的到了放手的时候了……

刘云天的沉默，久到霍梅都觉得他不会再回答了，他居然又开口：“按照惯例，新年伊始，为方便百姓走亲访友，初七之前，京城取消宵禁，四门大开，彻夜不关。”

霍梅心中一酸，握住了刘云天虚浮在她腰间的手，喉咙酸涩发紧，犹豫半晌，最终开口：“对不起！”

刘云天回握住她的手，却再未多言。

一大早，刘云天就离开了霍府，霍梅醒来去，摸了摸身边已经凉透的床铺，叹了口气。

腰间的酸胀又起，昨夜有了刘云天的按抚，她才睡的安稳，如今倒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路在前方，她本该一路向前的，如今却又犹豫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刘云天对她的好，她都记着，可世事难两全，她并非圣人，终究只能厚此薄彼了！

一直到初七，刘云天再未踏足霍府。

霍铮转眼就要回北境了，只是此次，他会带霍梅和霍母一起走！

马车一路上穿过玄武大街，临近城门口，霍梅在车上心神不定。霍母看着她的样子，轻轻拍拍她的手。

“梅梅啊，你要实在不舍，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阿娘，我是不舍，但我更知道我想要什么。”

说话间，身后响起一阵策马声，刘云天扬尘而来，逼停了马车。

明明是自己给了她机会，明明是要放她走的，可刘云天心里还期待着霍梅能在梅氏和他之间选择留下来。现在她真的要离开，就算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他也还是不甘、不舍……

霍梅下了车，霍铮识趣地驾车到远一点的城门等候。

刚刚还想着再见他一面，现在真的见到了，又不知怎么要怎么开口了。

刘云天和霍梅对面而立，终于还是先开了口：“一定要走吗？”

霍梅的眼里闪着愧疚，她低下头去，不让刘云天看到她的眼睛。

“你是万人之上的皇帝，没有我，你也会活的很好。但是梅氏只有我了！”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刘云天上前一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昂起头来，眼里闪着清亮的光：“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阴谋算计，背叛拯救我都经历过了，我想重新活一次。对不起，我一定要去找到我的亲生父母的线索，他们的功过，我都要清清楚楚地知道。愿你平安、喜乐！”

霍梅说完，转身，向城门口走去，身后传来刘云天嘶吼，他的声音好像狠厉的猛兽被扼住了咽喉，生生钻进霍梅的心里。

“从前有霍氏，而今是梅氏，无论逝者还是生者，他们在你心中永远比我重要！你可以为了他们毫不犹豫地舍弃我，我你心里就没有任何的地位，现在你要走了，我都不值得你回头看我一眼吗？”

断弦犹可续，心去最难留。

既然霍梅决定要走，她就不能再回头了，她终究没有在看他一眼！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随行而来的刘达上前站在刘云天身后。

“皇兄，既然舍不得，以你的权利身份，完全可以把她留下来啊？”

刘云天没有说话，轻轻叹了口气。

刘达了然于心，口无遮拦：“你不要告诉我因为你害怕她受伤啊！”

刘云天收回目光，闲刘达聒噪，给了他一记眼刀。

刘达被看的心里发毛，索性又补充一句：“我的意思是，因为这世界很危险，现在京城太多人针对她，你不想把她推到火山口上去烤！”

刘云天不在管他，自顾上马，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