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殿内殿,皇帝和太子刚刚大吵一架,现在空气几欲凝固,皇帝倚在龙榻上,一言不发,偶尔咳嗽两声,昭示着这场无声的抗衡。
“父皇,这赌局,儿臣应了。”刘云天终是下了天大的决心。
“你可想好了?此局一开,无论输赢,与你……都无益处。咳咳……咳……”皇帝的声音依旧冷漠,虽然带了几丝病气,却更显威严。
“输赢不重要,得失也不重要,儿臣只是不愿像父皇一样,以情分搏权力,终落得六亲缘薄,孤家寡人。”
“好一个孤家寡人,好一个六亲缘薄,可你别忘了,这场局的赌注是霍家满门的性命,你输的起吗?”
“儿臣别无选择,唯有拼死一争。”刘云天说完,重重地叩了一个头。
“死?” 皇帝若有所思,声音中竟带有几分萧瑟: “呵!朕的生死吗?”
“……”
又是一阵沉默。
“咳咳咳咳……咳咳……咳,罢了,你退下吧!我们静待终局。”
霍府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霍梅跪在灵前,她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渐渐安静下来。
她越想越不对劲,原本阿爹的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甚至开始上朝处理政事了,更何况伤在肩头,并未伤及要害,也无内伤,可不到两个月竟就天人两隔,若说这其中没有其他缘故,她打死也不相信。
可她向霍母问及此事,阿娘似有躲闪,只说是旧伤复发,其他便不多言了。
霍母和她一起守灵,看她神思倦怠,眼神飘忽,担心她的身体。
“梅梅,你去休息吧!这里有阿娘,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要好好保重自己啊!”
霍梅不为所动,声音嘶哑地回道:“我想送阿爹最后一程。”
霍母还想开口说什么,终是欲言又止。
“阿娘,很多时候,我比您想象的坚强,有些事您也不必瞒着我,比如,阿爹!”
“梅梅,这些事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你只需照看好自己的身子,待你哥哥回京,他自会查清事实的。”
这么说,阿爹的死果然有蹊跷!若真如此,京城中,她实在想不到第二个人想要霍琛的性命了。突然,霍梅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急切地拉住霍母的衣袖,
“哥哥!哥哥他何时回京?”
“我已飞鸽传书给他,最快半月,便可入京。”
“阿娘,我只问你,阿爹的死可与陛下有关?”
“……”
沉默往往代表着肯定,霍梅心下了然,急急地冲出灵堂,刚到拐角,就撞进一个宽阔的胸膛。
刘云天赶紧扶住她,“梅梅,你……”
不等他开口,霍梅就拉着他回了自己院子。
刚进门,霍梅就急切地开口:“你答应过不会伤害我的家人的,这句承诺可还做数?”
“自然作数!”他眼里带着几分疲惫,回答却并无半分搪塞之意。
“那便好!我哥哥他现在绝不能回京,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暂且留在北境的?”
霍梅看刘云天眼神暗淡了一下,以为他不同意,赶紧解释:“不用长久留在北境,只需过了这一段时间便可。”
“来不及了,圣旨已经出了城,命霍铮回京奔丧,承袭父爵。”
“那……那……能不能设法阻滞,让圣旨迟到个十天半月的……?或者……有什么办法能够抢在圣旨抵达之前,通知哥哥……”霍梅急得语无伦次,在屋中来回踱步。
“没用的!”
“什么意思?你……你早就知道了?” 她有一种再次被欺骗的感觉,不敢置信地问:“那我阿爹呢?你也……早就知道了?”
刘云天生怕她误会:“梅梅,你别这样,你阿爹的事,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的。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定会保护好霍铮。”
霍梅听到这话,声嘶力竭地质问:“可是我阿爹做错了什么?我哥哥又做错了什么?他们忠心耿耿,为朝廷、为百姓镇守北境,从未有过二心,不求功名利禄,只求清清白白,凭什么他们就要无端被猜疑,被陷害,落得如此下场?!”
她越说越无助,原本已经哭干了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你口口声声答应我,不会伤害我的家人,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我腹中怀着你的孩子,你却把我的家人往刀尖上推!那接下来呢?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你们想怎么对付我啊?”
刘云天从未感觉这么无力过,在外人看来,皇家一体,皇帝的立场就是太子的立场,父亲的过错亦是儿子的过错,面对霍梅的质问,他甚至都没有丝毫解释的底气,更不敢说自己完全无辜。
皇帝在病危之时,也要费尽心力的除掉霍家,难道只是为了他自己吗?即便刘云天对霍琛之死并不知情,但他也不可能在得知一切之后,依旧心安理得地说所有的罪过都与他无关,他心里很清楚,太子的存在,就是皇帝针对霍家的原罪。
皇帝要在临死之前,清除一切权臣,为太子的未来铺路。
刘云天知道皇帝不达目的绝不罢休,霍琛已死,霍铮还在,只要北境兵权不易手,霍氏永远是皇帝的眼中钉。届时,就算是霍铮平安进京,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迟早有一天霍铮会死在皇帝手中。
所以他答应了那个赌约,太子和皇帝各显神通,以霍氏满门的性命为注,就赌霍铮能不能平安进京。
若是霍铮平安进京,那皇帝会彻底放手,饶过霍氏;反之,刘云天便不可再插手霍氏之事。
可是这些,他要如何同霍梅开口呢?难道要说,我的父皇为了我,杀了你的阿爹?还是说,我以你哥哥的性命,赌你全家的性命?
他什么都说不了,只能尽全力接应霍铮,保他避开皇帝的猎杀。
他伸出手去,想要安抚霍梅,她却像被被雷击了一样,猛地推开他的手,慢慢地瘫坐在地上。
“如果我早一点提醒阿爹小心陛下,如果我没有对你抱有侥幸,没有轻信你的话,如果当时我不顾一切见了阿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我……都是我的错……我明明……明明有那么多机会的……都是因为我……”
刘云天实在不忍看她这样,于是半跪下来,将人搂在怀中。
“不是的,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是谁的错?”
“是我的错,是我错了,是我的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