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陛下。”国师话音未落,明堂之上,端坐龙椅的男人悠然笑道:“堂下所跪何人?竟惹得爱卿这般怜惜?”
一旁卑躬屈膝的大太监闻言连忙凑上来,毕恭毕敬地答道:“回陛下,此人为月栖寺新住持,叫做陆沧。
昨日月栖寺老住持圆寂,此人掌管老住持托付的舍利子。
今日一早,守夜的小僧照例点香烛时,香烛不慎从手中滑落,蹲身去拾,意外发现佛像供桌下的神龛中舍利子不见了,而昨日只有此人进入殿中。
那小僧忙喊来寺中人报官,当地知县知其罪恶深重,故启奏劳烦陛下定夺。”
男人侧首垂眸浅笑,玄色冕旒随着动作轻晃,玉珠碰撞,泠泠作响,随风荡在跪满朝臣的明堂中,悠扬悦耳。
大太监察言观色,忙厉声呵斥道:“罪人陆沧可知错?”
那所跪之人仰头看他,忽地笑了,笑得纯粹而灿烂:“陛下道贫僧是罪人,贫僧便是罪人。倘若贫僧说,贫僧无罪,陛下可会信?”
男人抬眼,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试探般问道:“若朕恕你无罪,又当如何?”
“陛下,贫僧斗胆称一句臣,陛下若恕臣无罪,那便是先前有罪,既有罪便要罚,即使陛下恕臣无罪,先前的罚臣也须担着,否则便是罪上加罪了。”
陆沧不卑不亢的拱手行礼,有理有据的回答叫人一时竟无言以对。
“你既称臣,朕便称一句爱卿,爱卿所言甚是有理,但……
倘若我朝的朝臣犯错,轻则剥去官职,贬为平民,重则株连九族,家族旁支流放边关,朕且问你,身为臣子,爱卿所犯之罪是轻是重?”
男人抬手支额,神色自若,玩味的勾起唇角,睥睨望他。
“臣既出家为僧,便早已斩断尘世牵挂,臣……任凭陛下发落。”
陆沧轻笑,神色轻松,他并不担心男人会杀了自己,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只因他是君,而自己却不是臣。
君要臣死,臣便不得不死,一介僧人何以称臣?
倘若何人都可称臣,那天下百姓便皆为朝臣,皆可领朝廷俸禄,皆可胡作非为,享荣华富贵。
若是如此,天下怕是早就乱得不可收拾。
君王何尝不知这番道理?
既背上凶狠残暴的骂名,那就不仁给他们看!
龙椅旁已容他人酣睡,他失算了,欲将他人收入麾下却为他人做了嫁衣,他是君王,怎能容忍将这天下拱手让人?但…他不得不这样做,他别无选择。
他仍记得,他登基时国师说过:“若是想活命,须得听话。”
他未曾答应。
再后来,国师换了主意:“臣与陛下作个赌注,如何?”
“爱卿要赌什么?”“臣赌,这盘棋,陛下不会赢。”
他答:“朕赌和棋。”
他不贪生亦不惧死,但他讨厌被人控制,既为皇帝,便要顾守住江山,护天下太平。
他没想过赢,但也不想输,所以他要将这盘棋下成和棋,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住江山,即使牺牲自己也无妨。
他也曾想做个人人称颂的明君,可这世道变了,天不许,人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