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
江淡独自躺在本该两人同寝的床上,有些心神不宁。
衾温进宫已经有两月了。除了偶尔会托春雨给他带两句话,他连她人都没见到。
他叹了口气,喊仆从燃了根安眠香。
夜深了,睡吧。
……
江淡又梦到了那年。
他和衾温初见那年。
那年,他才十四,他的兄长还没登基,二人只是死了生母、毫不受宠的边缘皇子。
他和江游的母妃是曾经的贤妃,贤妃活着的时候就不争不抢、不温不火,是宫里最安静的一个。她和彼时还是皇后的衾如玉关系也比较疏离,在宫里从不参与妃嫔们的党派之争。因此,皇帝有时候会去贤妃宫里坐坐,看看他们,却对他们和贤妃都没什么感情。
贤妃去世后,更是如此。他们在宫里糟尽了冷眼,若不是衾如玉是个能容人且能管事的,他们甚至难以活到后来。
那年,梁国各地突逢大旱,皇帝率一众妃嫔和皇亲国戚前去祈福。
江淡就是在那时候见到衾温的。
归元寺外,桃枝繁茂。
旁人祈完福后,便去了前院赏花。唯有她,百无聊赖躺在寂静的寺庙后院一棵百年老树上,一袭白衣,飘然若仙。
“姑娘,为何不去前院赏花?”他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衾温笑笑:“不喜桃花。”
那是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所以后来,他从不给她戴桃花。
“何故?”
“太谄媚,太攀附。”
“那,姑娘喜欢什么花?”
“……”衾温想了想,道,“栀子。”
于是后来,他在府里植满了栀子。
“栀子?”彼时的江淡有些讶异,“栀子是山野之花。”
“山野之花?”衾温看着他,突然笑了,“若是有的选,我倒宁愿做朵山野之花……”
那天下午,他们就着晚春温吞的风和阳光,席地而坐,闲谈了一下午。
她说,他叫她阿温就好。
第二次相见,是在皇宫里。
他看着她在皇宫里四处乱转,身边跟了几个仆从,一副恭敬的样子。
一种自卑油然而生,他刚准备回头走,就听见她的声音。
“江淡!”
回眸,是她笑容灿烂的脸。
“阿……阿温。”他犹豫半晌,才叫出了她的名字。
“蓉姑姑,我和他去玩了,就不用你跟着了!”衾温挽上江淡宽大的袖子,朝着身后人喊了一声。
“欸。”几个仆从跟着领头的老妇人离开了。
隔着袖袍,江淡仍能感受到她的温度。
那时候他想,要是这袖子再小一点就好了。
再后来,她常来他宫中寻他,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终于有一日,江淡鼓起勇气,问她:“阿温,你到底是谁家姑娘啊?”
衾温脸上浮现一抹狡黠的笑,他听到她说:
“我姓衾。”
“秦?你是秦相的女儿?”
秦相府的嫡女叫秦雅枝,那她,是庶女?
江淡心跳猛地跳动了一下。
一方面,他心疼她的出生;另一方面,他又庆幸,他有资格娶她了。
然而,下一刻,他心又猛地一沉。
“不是哦,”她说,“是‘衾’,当今皇后的那个‘衾’。”
“你是衾家……”哪个分支的?
他仍不死心。
“衾温,我叫衾温,”她说,“当今皇后的侄女。”
当今皇后衾如玉的侄女。
身为皇宫中人,他自然知道这几个字的含义。
皇后膝下无子,她相当于就是公主,还是那种受宠到可以肆意妄为的公主。而他,以他一个边缘皇子的身份,他今天敢说想娶她,明天皇帝的责罚就要落下来。
她和他,云泥之别。
“怎么了?”
“无碍。”江淡压下情绪,露出一个笑容。
“江淡,”衾温盯着他,似乎能看穿他在想什么,认真道,“我们会是好朋友的,对吗?”
“对。”
好朋友?当朋友,也不错吧。
能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就好了。
他和衾温的这种关系一直持续到衾温及笄那年。
那年,太子生母贵妃的母族叛敌,意图谋反,使大梁伤势惨重。先皇暴怒,杀了贵妃,废了太子。
边疆的战乱很快平息,但朝堂上悄无声息的争斗愈演愈烈。
各方开始投诚。有人看好二皇子,有人看好江游,甚至有人看好江淡……
忘了说,他的兄长,江游,在那场战役里立了功,成功站到了皇帝眼前。
江淡本就没夺嫡的心思,自然选择做江游的陪衬。
四年。那是没有刀光剑影,却血影纷飞的四年。
三年前,江游几乎杀光了所有皇子,登基称帝。
两年前,江游在生辰宴上,给江淡和衾温赐婚。
两年前,他们大婚。
他的阿温啊……
江淡从梦里醒来,眼神迷离。
他的阿温,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
另一边。
衾温跟着露晓越过层层防卫,溜进了一个地下牢狱。
“到了。”
“这是哪?”要空山不解。
“你知道,长空公主吗?”露晓眼神平淡,说出来的话却惊得要空山一顿。
前朝说是前朝,事实上也是梁朝的事。
不知道该夸赞近百年英雄辈出呢,还是该愁叹江山社稷动荡。
一切都一切,都源于一个强大、肆无忌惮、而又扭曲复杂的女人……
——前朝公主,江御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