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青。
名译怜。
这是我爸给我起的名字,我一直都认为,它的寓意是“应怜”。
这名字和我的人生一样,像乌云,笼罩了我19年。
这19年里,其实有3年,我的人生像是漂浮在乌云之上,真的,很怀念。
那年,我刚满十岁。
“怎么会这样!”我迄今无法忘记,他满脸泪水,手忙脚乱的擦着我脸上洗不掉的血痕。
人生有的时候真的很奇妙,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他是我这辈子难以预料的一个惊吓。
抑或是惊喜。
我因为我母亲身体的原因,随着母亲来到了这座山上,她终日被病魔缠身,只是深深告诫我,要保护好自己。
我没办法了。
我打不过跆拳道班里的人,只有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的份。我不敢回家,我总喜欢跑到山里的一个亭子里,那里的花很香。
我没有交到朋友,他们都觉得我很孤僻,我的忧伤,我的寂寞,我的清冷,我没有人诉说。我总喜欢跑到山里的一条河沟旁,用石子怒砸河水里倒映着我的影子。
“你在干嘛?”他走路没有声音,蓬头垢面站在了我的背后。
我被惊吓的掉到了水里。
被他拉上来时,我们都十分落魄。
我呛着嘴里的水,咳嗽不止,他一直在道歉,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因为我注意到了——
他雪白发亮的头发。
“你的头发怎么是银白色的?你染发了吗?”
“这是我妈妈的基因。”他甩了甩手上的水,开朗的笑了笑。白色老头衫,带着泥渍的脚,温暖的笑容,我觉得他是一个幸福的人。
“哦。”我甩了甩的头发,无意间嫖到了自己墨黑色的发丝。
“你的刘海为什么这么长?”他伸手撩起我的刘海。
“——!”我反手打开他的手,把他压在地上。
“嘶,好疼啊,快松开,你在干嘛!”
“疼吗?”
“疼啊!”
我惊慌失措,立马松开了手。
“你这个反应干嘛?我又不是打你。”他反过来坐在地上,锤了锤自己的膀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个会疼,他们都说我做的不好,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你要杀伤力干嘛?”
“保护自己。”
我第一次除了盯着母亲以外的人很久很久,他粗粗的眉毛,炯炯有神的双眸,深深的卧蚕,无一不刻在我的脑海。
“那以后我保护你,这片林子,我熟!”
我被他爽朗的声音,
一时间迷得鬼迷心窍了。
他带我去看他的秘密基地,鸟的乐园,森林中肥肥胖胖的野鸡,见到陌生的人抱头乱窜的野鼠;他带我穿过密道,告诉我前往小亭子佳径;他带我登到山顶,看夜晚明亮的星星;他带我一起滚下山丘,倒在芳香的青草地上欢笑;他教我狡兔三窟,各种草药的辨识;他拉着我去见他的奶奶,和蔼慈祥的奶奶;他给我讲他的故事,他的梦想,他将来的希望……
“我以后想考x大,因为那里离我家很近。”
“你已经想这么远了吗?”
“因为初中高中附近都有,但是大学得自己考……我想离家近一点,我的奶奶也有人照应。”
“你没有想过外面的世界吗?”
“也许很美好。”
我看着他发亮的眼睛,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顷刻间,枝头一声鸟鸣。
“我以后也考x大!”我躺倒在草地上。
他回头望着我:“为什么?”
“……”我假装漫不经心的揉揉眼睛:“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
他又笑了,总是笑得云淡风轻,让我的心波涛汹涌,浪永不平息。
“那我们说好了,以后x大见。”
“好。”
他和我一起倒在草坪上,我们见到了一只彩色的蝴蝶……
本不应该投入太多感情,但我不知道这朵花的花期只有两年。
“你的头怎么破了……还有脸,还有嘴……!”我被他发现了,我还是习惯伤心的时候躲到小亭子,他知道的。
“为什么?”他用草药敷我的脸:“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还在流?”我的皮肤感受到他的手在颤抖,我不敢抬头,用刘海挡住自己的眼睛,我不敢抬头。
“你在做什么!”
“我摔到沟里了……”
“你觉得你骗得了我吗?”
“……”
沉默是今天的康桥。
“我要走了。”
“为什么,这么快吗?”
“我妈死了。”
我妈死了。她离开在一个夜晚,无声无息的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的父亲要接我走,我没有办法。”
黑云压天,阴云密布,总说天气照应人的心情,果然如此这般。
我看到了他颤抖着的嘴唇,不敢再往上看了,那双湛青的双眼,此刻会是怎般颜色?
“好好生活。”
我忘记了,他说这句话时候的语气,就只是记得,他像一个大哥哥一样,乱摸着我的头。
“不要再打架了,跆拳道的班不想去就别去了。”
“嗯。”
这是我们最后一句对话。
从那之后,直到我上车,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他去哪了呢?
我想再一次见到他。
他是我重要的朋友,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朋友,一个连岁数都不知道的朋友。
我想再一次见到他。
所以我来到了x大,但是那一年我并没有看到他。
我走遍每一个宿舍,每一个社团,每一个商店,每一间食堂。
我再没看见那熟悉的身影。
他应该很好认的。
确实,很好认。
他原来是比我小一届。
“青哥!我看到了!”那个红毛蹦跳着跑到我身边:“是不是那个!白色头发的!”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是风,九月热腾腾的风。
他洁白的牙齿,泛红的嘴唇,卧蚕,双眼,剑眉……是我心熟悉的,一直挥之不去的人。
“是的。”我的手不停地摸着脖子:“一定是的……”
只可惜——
只可惜,他好像把我忘记了,忘得一干二净。
“你有事吗,学长?”他拿着之前对我的笑容再次对着我,让我有些慌乱。
“……学长?”
“你,不是大二的吗?”
“……是。”我好像真的听见了心碎的声音:“我想问问你要不要带路,去宿舍什么的。”
“哦哦,不用啦,我走读。”
我屏住了嘴。
是啊,谁能记住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呢,只有我吧,一个疯子。
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