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看着各宫中的华灯亮起。西院内,我只命叶心烧了一盏微弱的油灯,我要看着窗外这一切,好记住我如今的遭遇。
想当年一夕被皇上赏识。而如今,早已时过境迁,皇帝怕是早已将我忘在脑后。
此后的日子,我受够了妇人眼中的奚落,成为人人欺负的众矢之首。
若不是有姐姐看不惯我被如此欺负,何来我今日的身份?
因此我也时常喜欢跟着姐姐,因她能保护我。我也怯怯的,如同柔弱的雏鸟一般,还是受伤了的。我多么渴望我的羽翼丰满之日,眼下却只有可怜。
眼下我住在那可恨的高唏月檐下,做事已经受辱万分。连姐姐都碍于此,不能常来与我谈心,免得让高晞月介意,怕我此后的日子愈发难堪。
我只好看着那寂寞的夜色,排解着我的忧愁。
高晞月越发嚣张跋涉,现在竟将她院中闲置的除扫工具全堆于我门前,不知的人还以为我此处是大杂院。
我忍无可忍,便要与她理论,只见她只是悠闲的躺在庭院之中惬意的喝着茶,我更加气道问她:“臣妾自知身份低微,但也曾是一同在潜邸侍奉先帝的姐妹,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高晞月没有正眼瞧我,只是悠闲的喝着茶。良久,她将茶杯狠狠地砸向我,好在我已慌忙躲开,但只见那地上的茶水已向空中飘出滚滚白烟,若我再不躲开,是否肌肤便会因此烧毁?
高晞月身旁的侍女将她扶起后,便头也没回的走了 ,高晞月边走边向我道:“本宫是贵妃,想怎么处置你便如何处置,不需要你来回答。”
看着远去的高晞月,我只能暗自伤感,自己的家世地位恩宠都不及她,又如何跟她斗呢?
...
寒冬已至,紫禁城内已是下了好几场鹅毛大雪。连枯枝上也挂满了雪霜,倒让这枯景重新活了起来。
午后,我想着许久未去见如懿姐姐了,便命叶心陪同我前去看看姐姐。
一进门便发觉姐姐室内有股独特迷人的香气,一问才知是沉水香。
似姐姐一般沉静稳重。室内的装扮很朴素典雅,亦是衬其姐姐沉稳的个性。
我与姐姐互道家常,说罢,看到姐姐桌上的宣纸,那一行行间写满了娟秀的字迹,尽是对皇帝的祈祷祝福,我不由得感叹道姐姐对皇上的心思,我们相视是一笑。
正想着,我与如懿姐姐道:“姐姐,不如一同描画可好?”
姐姐描画着那冬日的梅花,我瞄着我那所喜爱的郁金草。
“妹妹的画倒是比姐姐更老练。”姐姐画完最后一笔向我道。
我笑道:“郁金草是我最喜爱的,不过熟能生巧罢了。”
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阿箬怒气冲冲地进门说道:“内务府越发会看人脸色,这可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嘛。皇后娘娘今儿赏给各宫的白花丹和海凤藤是做成了香包。说是为各宫除湿,通络止痛的。结果奴婢打开一看,香包里塞的花粉末全是次货,想要再跟内务府要,他们说送来的就是这些,没有更好的了。但惠贵妃那儿他们怎敢送这样的香包。这些香包连缝制的模样都是松松垮垮,不成个样子”
听罢姐姐的遭遇,我也不由得的一愣,内务发给我的便更是简陋了。
待郁金草画完最后一枝丫,我停笔。带着心中那股忧愁:“姐姐这儿都是如此,我那处便更不用说了。”
如懿姐姐看了看远处的阿箬:“既已是次的,也聊胜于无,先搁着吧。”
我叹了口气道:“也是,外头已快下雪了,省如此来回折腾。阿箬,你先将这些香包送至我那儿去,我替姐姐把那些针脚都缝一缝,免得用的时候不便。”
姐姐心疼我道:“这些细微活计你叫侍女们做便是了,自己又何苦这么累?”
我只是静静的笑了笑:“姐姐忘了,漫漫长夜,我总是闲着的,这些功夫也是我所擅长的,就当给我打发时间吧!”
回到宫中,边缝着姐姐的香包边想着近来的遭遇,逆光从窗中折射进来,刺晃晃的,刺在我的心头。
......
透过明晃的油灯,我一针一线缝着姐姐的香包,不知不觉便已入夜了。
叶心走到我身旁告诉我如懿姐姐来了。我心中一喜,赶忙出门去迎接姐姐,将她请进屋内。
姐姐看到我还如此卖力的缝着香包,不免心疼道:“可苦了你了,海兰,为我的事如此上心。”
我看向姐姐相视一笑道:“哪有,姐姐的事便是我的事,对待自己的事,怎能不用心呢?”
“近来我总觉得不安心,便想亲自去宝华殿祈福,妹妹可愿同我一起前去?”姐姐听到我的话后,微笑道问我。
“那是自然,正好妹妹我在宫中也是乏了的。”
......
我与姐姐来到宝华殿中,殿内灯火通明,余香环绕,让我将刚才的烦恼先暂搁一旁。
姐姐带来祈福的纸很快在香坛之中燃起火光,那明艳的火燃烧着,舞动起来。带来了微微的温暖,我与姐姐一同将祈福纸放入坛中。此刻,我的手心温暖了些许。
祈福纸燃烧着,我上边的话语,便是愿姐姐一生平安,事事顺利,愿我俩之间的情谊能长伴到老。
……
惢心扶着姐姐的手,我挽起起叶心的手腕,我们主仆四人便慢慢的走在长街之中。
长街之中,雪花已被扫得是薄薄的一层,两边堆起座座雪堆。
我们缓步行走在青石花砖街上,堆在红墙之上的雪倒映着灯火,将长街之中照亮得灯火通明。
前头有两个小太监撑着宫灯跑过,刺骨的寒风不合时宜的拍来,打得宫灯四处摇晃,贴着朱墙呼啸而过,卷起碎雪纷飞,似妖魔嚎叫一般。
我感到害怕,紧紧的贴在姐姐身旁。
姐姐拍了拍我的手愧疚的道:“如此晚了,还要麻烦你陪我去宝华殿祈福,实在是为难你了。”
“呆在宫中也是烦闷,不如呆在姐姐身旁,更何况高贵妃她...”。思来想去,为了不让姐姐更加担心,我便没让话说出来,顿了一会,我便向姐姐道:“还好,能陪姐姐去宝华殿听取法师诵经,心中也能安稳许多。”
风吹的更猛烈了,我也与姐姐靠的更近了些,更像是在寒冬中互相取暖的人。
姐姐向我道:“佛家教义本来就是让人心平气和的,我去和大师们一同念经文,将这些日子抄的法华经烧了,也是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我大感不妙,因宫中人嚼舌根的事情众多,我只好四下回顾,看向姐姐神情紧张的道:“姐姐,莫再说,免得被人截去短处。”
姐姐笑着向我坦然道:“不必怕,只有你会关心我了。亲人也不在身边,在世的人也只是想尽孝道,表一些一点哀思罢了。”
我点点头,慢慢的,回忆触及了我的心事:
阿玛额娘早已离我远去,在我幼时起,额娘与阿玛便十分相敬,恩爱不已。
只是后来父亲纳了小妾,貌美的小妾更受父亲的青睐,母亲已是人老珠黄。不及小妾的恩宠,使得小妾十分嚣张跋涉。
常常轻蔑母亲与我,让我俩常感到无比痛苦。当小妾有子之后我们的日子便更加不好过了。
母亲与父亲也常因此常常争吵。而那日母亲竟悲痛欲绝,拔下发钗要自尽。
被父亲拦下后,又因二人争吵时,无意刺向了父亲。看着倒在地上的父亲,母亲痛苦不已,痛哭在父亲的身旁抱着他。
最终,母亲也含恨而亡。
每每想到此,我的泪水便已不住的涌出。
……
听到姐姐的话,触动了我诸多心事,眉间酸酸的,仿佛有雪落在上边一般,寒冷刺骨。
“我父母走的早,好在有姐姐陪在我身旁,现在我心中的安稳便是姐姐。”说完,我紧紧的抱住了姐姐,这次我仿佛要与姐姐形成密不透风的墙垒一般。
仿佛有了姐姐与我的这堵墙,寒风便无法再侵蚀我了。
姐姐握住我的手腕:“你常来看我是好的,但若被惠贵妃知道,只怕又要为难于你“
想到近来遭遇,我只能无奈的点头:“臣妾早已习惯了。”
……
轿子的咔吱声撵过青砖,我抬头一看,一辆轿车已从身旁疾驰而过。
未来得及注意,姐姐已连忙将我挡在身后,自己却避之不及,身上那件云白青枝纹雁翎氅己沾上了车轮溅起的浊泥。
我感到诧异不已,向姐姐道:“是送嫔妃去侍寝的凤栾春轿!”
姐姐顾不得身上的污秽,也是无比诧异道:“并不曾听说今夜皇上翻了谁的牌子,那这凤栾春轿子又走的这样急,是何人在上边?”
我闻到空中那股甜香,十分诧异道:“好香甜的气味,连惠贵妃都不曾使用这样浓的熏香,到底是何人呢?”
我们看着轿车远远而去,仿佛还能听到凤栾春轿车内的戏曲声。
……
雪慢慢的落在地上,形成薄薄的一层雪霜,但远去的车痕,尽管浅浅的,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中。
到底,我只是个不受宠的常在罢了。
灯火晃着我的眼睛,掀起大片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