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幽暗的山谷里回荡着不常见的咳嗽声,湖面上涌的浪还未平息,风从湖面上撩过,卷起不安的波浪。
了无人烟的岸边躺着人,他的胸膛起伏着,一下又一下地咳着。
湖水呛进气管里,躺在地上怎么都咳不出来,蒲熠星翻了个身,撑着粗糙的地面尝试着把湖水咳出。
“咳咳。”他伸手拍着胸脯,连吐带咳的把水呕得干净。
湖水砸在地上,形成小水洼。
蒲熠星撑着地面缓了会儿,手一翻,跃过小水洼重新倒回地面。
从见到那小鬼魂到现在的每一个瞬间都在脑海里重放着,像电影般,敲打着他的神经,嘲笑着他的掉以轻心,被欺骗的愤怒快转化为实体,燃成心中的怒火。
千年化成的妖竟然被没投胎的小鬼骗得团团转,这事讲出去怕是能让三界的妖魔蛇神笑掉牙。
“靠!”蒲熠星越想越气,激动地敲打满是石子颗粒的地面,一没留神,手背划破了皮。
“嘶——”
他坐起来,揉着自己的手。
千万别让我找到他,蒲熠星咬着牙想。
手上的疼痛缓解了后蒲熠星拍拍身上的灰尘,从地上站起,在衣服口袋里左摸摸右摸摸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载体。他叹了口气,闭上眼沉下心,伸出的食指和中指并在一块,抵在眉间。
剑形渐渐在他身前显现,再次睁眼时,散着蓝光的剑飘在空中,发出“铮铮”的声响。
蒲熠星捂上耳朵,哄着:“好啦好啦,知道你不喜欢这里,早点找到人就让你休息。”
发着光的剑像是愣了愣,蒲熠星看见围在剑周围的蓝光明显暗淡了些,剑的方向一转,剑锋朝外,慢悠悠地沿着湖边的方向飘。
蒲熠星先是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小跑着跟上,并在心里估算能在岸边找到人的概率是多大。
唐九洲,邵明明和他相见的最后一面摇摇晃晃的船面上,在意识完全消失前,他看到邵明明朝自己伸出了手,可在岸边醒来后他完全感受不到熟悉的气息。
虽然不清楚中间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和邵明明被冲散前的距离很近,沿着岸边找,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寻找邵明明有了大概的方向,现在让蒲熠星担心便只有唐九洲了。
能力足不足另论,仅凭着前天庭成员的身份唐九洲就很难在地府前行,更何况,依小鬼魂的情绪来看,天庭并未公布唐九洲现在的身份。
蒲熠星不自觉地皱眉,心里的担心愈演愈烈,无意识地喃喃着:“唐九洲啊唐九洲......你可怎么办哦...”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周围的一切都幽深不见底,他侧目看不清山谷里深处的情景,转头看着涌着浪的湖面,瞧不见湖底的半分影子。
充满未知的环境里,每一次的风吹草动的能在蒲熠星的心上重重敲下,引起不安的预感。
鞋面踩在石子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蒲熠星放轻脚步,连呼吸都跟着身体行为放轻。
岸边的风渐渐熄下,可湖面还是涌着和风吹过时一样的浪,飘着的剑突然停下,散着的光重新亮起几个度,指向湖中央。
蒲熠星停下脚步,顺着剑指的方向看去。
泛着微微光亮的湖面上浮着如细长枯木般的身影,远远看着和唐九洲有几分相似。
猫妖指着湖中央的人,看向佩剑。
蓝光又暗了暗,佩剑认命地往湖中央飘去,用剑柄勾住“枯木”的衣领,边发着“铮铮”的声响,边把人往岸边带。
双手鼓着掌,蒲熠星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隐隐涌起不好的预感。
怎么感觉不像啊。
这也太瘦了吧。
蒲熠星眯着眼睛,边在心里嘀咕边毫无情感地鼓励着:“加油,加油,加油......”
湖中飘着的人离他越来越近,他仔细的看着已经被拖到岸边的人,望着记忆中印象的背影,后半句的加油怎么都喊不出来。
细长的脖颈,陌生的头身比。
蒲熠星蹲下身拉着那人的头发将正脸露出来,盯着陌生又有点熟悉的脸他思索片刻,沉默了许久除了看出这东西貌似性别男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捞错人了啊。”蒲熠星站直身子,指着地上面朝地的不明生物,说:“我让你找九洲和明明,你给我找回个...”
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词,他清了清嗓子,掷地有声地说:“枯木杆子。”
佩剑没长嘴,没法和他反驳,指了指趴在地上的男人,又指了指蒲熠星,想极力证明些什么。
蒲熠星没懂这动作的意思,用手指撇开指着自己的剑端,“没礼貌。”
剑被眼前人的动作惹恼,胡乱的转了圈后化成烟钻回去,留他一个人在原地。
蒲熠星愣了愣。
怎么还生气了啊。
叹了口气,他踢踢趴在岸边的人,见那人没反应开口说:“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站在原地转了圈,蒲熠星决定往山谷深处探探,他的脚尖刚离开地面,便有湿淋淋的东西攀上脚踝。
只感觉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似要钻进骨头里的凉意刺激着他的感官,他爆着粗口,一脚将人踢进湖水里。
男人的头在被蒲熠星踢出去的过程中貌似转了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圈,尸首分离般的将清秀的五官朝上,看上去吓人的很。
紧闭的眼缓缓睁开,男人在蒲熠星的注视下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从较浅的湖水中坐起。
“咯吱——咯吱——”
是从男人身上发出来的声音。
蒲熠星不是很想去猜这声音是从哪个器官发出来的,转身想往山谷里跑。
刚跑出三米远,身后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和哗啦哗啦的水声,还有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
“咳咳咳别去......咳咳...”
“危险,危险。”
蒲熠星僵硬的转身,正巧看见男人前身朝着自己,双手扶着脑袋将脸转回来的画面。
他努力忽视掉脚踝上的潮湿,咽了咽口水,问:“什么意思?”
男人的脑袋彻底摆着,手撑在湖水里,身上泛着在湖水中泡久的腥臭,运转着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尝试把身上的衣服烘干,声音颤颤巍巍的。
“管理司的人应该还没傻到听不懂我话的程度吧,这,这是地府,混灵,厉鬼比外面多数十倍,单枪匹马无异于送死。”
即使男人极力控制着说话的节奏,声音里还是带着颤抖,几百年没受过伤的人此时疼的直抽气。
身上的伤口在被拖拽的过程中裂开,在蒲熠星看不见的地方重新给衣服上遍红,湖水里不知道掺了些什么东西,淋在伤口上密密麻麻的疼,疼得男人眼皮直抽。
负伤惨重的男人此刻能清醒的和蒲熠星谈话,已然用了全部力量,压根没力气从湖水里起来,于是在嘴皮子一张一碰的过程中,把主意打到蒲熠星身上。
遇上我算你倒霉,男人想着。
“这样,你帮我清理身上的伤口,我就告诉你在这儿平安的法子。”男人说着,心里打着别人不知道的算盘。
蒲熠星说:“凭什么?”
男人说:“凭我是这儿的人,凭你单枪匹马。”
静静地盯着男人,在这几秒里没人知道蒲熠星在想些什么,只见他勾了勾嘴角,应了声好。
他走进湖水里,站在男人身前,伸出手,“怎么称呼?”
男人搭上手,湿漉漉,毫无温度的手心贴着蒲熠星的手,在接触到的那瞬间明显感觉到蒲熠星僵了僵。
“叫我小何就行。”
蒲熠星点点头,手指缩紧,扣着男人的手往自己的方向的拉。
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力的方式不对,蒲熠星拉了好几下都没拉动,最后两只手同时握上男人的手,脚后退一步,身子向后倾着,开始使劲。
“咯吱——”
骨裂声在蒲熠星耳边清晰地响起,他看着直挺挺从男人肩膀出掉下来的手臂,双手接着和身体分节的手臂,有些磕巴,“抱,抱歉啊。”
男人见怪不怪,从蒲熠星手里拿回自己的手臂,一转一按,跟闹着玩似的按上去了。
活动了下刚按上去的手,男人朝着蒲熠星伸出另一只看起来同样容易掉的手,手在空中晃了晃,示意蒲熠星赶紧拉自己。
好在这次蒲熠星怀里没在多出只手臂,他搀扶着男人一步步往岸上的石壁处走。
在男人靠到蒲熠星肩上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猛得涌上,混着湖水的腥味,让人苦不堪言,蒲熠星皱着鼻子小心翼翼地扶着男人。
他可不想看到男人上半身和下半身分离的场面。
短短二十几米的路蒲熠星却觉得像是过来几个小时,当扶着男人靠着石壁坐下时,他马上站直身子,背对着男人大口吸气。
他问男人:“有药吗?”
男人平淡地笑笑,语气淡然,“没有。”
蒲熠星有些烦躁,一想到男人之前的话更加变得不耐烦,总觉得自己被人耍着玩,“那怎么办?”
身上的布料浸满了湖水,粘在伤口上引起疼痛,男人边脱衣服边说:“传法力咯。”
触目惊心的伤口不再被衣服掩盖,蒲熠星移开视线,说:“你知道我是什么吗,就敢传法力。”
“我都知道你是管理司的人还不知道你是什么吗,放心吧,我不会在你面前暴毙而亡的。”
蒲熠星哼了声,在口袋里摸出最后一支火折子和药瓶,掀开盖子后吹起火苗,“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也刚从湖里出来,实在没多的灵力了,咱还是采用凡间的法子吧。”
火折子被摆在地上,他坐在男人身后,借着火光收着劲的给伤口上抹药。
冰凉的药膏敷在痛到滚烫的伤口上,疼痛终于减下些,眼皮不再疼得直跳,男人也能静下心想别的事儿。
男人身上的伤口多到不可思议,被装满的药大半用在了男人身上,蒲熠星惋惜的轻叹口气,随后很快提起精神,想从男人嘴里翘出些消息。
“你怎么知道我是管理司的人?”
男人闭着眼,打坐活动着体内的灵力,说:“很多年前见过你一面,当时你和谁一块儿来到?周峻纬?”
蒲熠星沉默了会 ,确实在脑海里找到了段和周峻纬一起到地府出差的记忆,看来男人真是地府的人。
再不济也是个对地府熟悉的人,说不定真能给自己领路。
指尖上最后点药抹在男人背上,站起身拍拍灰尘,看着穿好衣服同样站起来的男人,抬抬下巴,“带路吧。”
揉了揉上完药有些酸的手,蒲熠星静等身边的人。
男人又笑起来,“我有说过要带路吗?”
蒲熠星愣住,转头看去,发现男人正一步步的往后退,身边蔓延起白雾,一副要跑的架势。
他也不恼,静静的看着男人。
男人说:“你是个好人,我也很想帮你,但在下有要事在身不得不走,我也只能默默为你祈祷走出这吃人的山谷了。”
白雾从男人的脚底生出,一圈绕着一圈的沿着男人的身段往上爬,阵法在白雾中若隐若现,晃得蒲熠星眼睛疼。
直到白雾快将男人掩盖,蒲熠星才又开口,“你不会真以为我上得是普通的药吧?”
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什么意思?”
“那药确实能压制住疼痛,可奈何那是裹着糖衣的毒药,不出一个小时,疼痛便会重新漫延全身,要么活生生疼死,要么选择自杀提前结束这一切。”
蒲熠星的视线在男人身上上下扫视了遍,勾了勾嘴角,“不过你这副模样想死都难吧。”
白雾渐渐散去,男人咬着牙,说:“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过奖。”